——“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當初牽著的手跑過四條街的孩子, 長大之后會這麼。”

謝昳聽到他的這句話, 震驚得險些咬到舌頭，恍惚中有一種極為不真實的覺。

他竟然記起了十二年前在廢舊工廠里他們的初見？那……其他事呢？

還沒等謝昳發問, 江澤予便靠在耳邊輕聲說道：“昳昳，這段時間我一直讓人在調查, 又差錯得知了許多事。我不僅知道了之前陷害我的人是誰, 更知道了……”

他說這句的時候十分艱難，聲音忽然變得很抖，似乎是不想相信。但他停頓片刻后, 仍是說出口：“更知道了五年前, 你為什麼要離開。”

謝昳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想說的話他都已經知道了，難怪會緒失控到大晚上喝這麼多酒。不知道江澤予是怎麼知道的，也懶得再問, 因為能夠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來, 他在難過。

黑夜如心底野遮天蔽日，極逐漸去, 窗外下起了雪。

謝昳心里同樣很難過，卻強忍住，討厭一切抱頭痛哭的場景, 于是故作輕松笑道：“喂, 你是專門來拆臺的吧，我這戲臺都搭好了，唱角還沒開唱, 臺下觀眾就跑了。”

等這玩笑開完，才發現有多麼不合時宜，因為不論是講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沒有笑的心。

謝昳咬著，在這黑暗里慢慢試探，從男人濃黑的發間繞到他額前，輕輕著他溫熱的一雙眼睛，不出意外探到滿指的水漬。

謝昳像是被燙到一般拿開手，心里鈍痛之下勉強牽了牽角，口是心非道：“干嘛啊，哭得跟個小媳婦似的，你能不能行了？”

誰知話音方落，便覺得子一輕，竟然被他像個沙袋般扛在了肩膀上往房間的方向走去。謝昳驚呼一聲，可下男人的作卻相當輕松，扛著的同時還能保證飛快的步速。謝昳頭暈目眩之際慶幸地想，好在從玄關到他的房間是筆直一條線，也沒什麼障礙，不然靠著他的這雙眼睛，兩個人怕是得摔得很慘。

江澤予扛著謝昳踢開房間門，走了幾步把肩上輕飄飄的人扔在床上。Kingsize的大床寬闊，雪白床單被夜染一樣的暗。在這樣的黑夜里，他只能看到孩子比起五年前更加凹凸有致的廓，卻能更清晰地聽到淺淺的溫熱呼吸。

江澤予沒給反應的時間，毫無顧忌地了上去，醉意凜然地盯著看。他的呼吸到邊，卻又不直直親上去，最后竟然一口咬在的下上。

些微疼痛讓下的人張得弓起了腳背。

謝昳面紅耳赤地躺著，實在不知道這男人又是發的哪門子神經。

床單和枕頭上都有著和的房間不同的屬于他的氣味，上的人又醉著酒，房間里摻雜的氣味醞釀著極其曖昧的氣息。房間里和客廳一樣，沒有開燈，夜晚降臨。

小孩子們的夜晚有甜甜的話和裝著一麻袋禮的圣誕老公公，但兩個年男滾在一張床上的夜晚，只有讓人臉紅心跳的。

謝昳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著上的沉重力，只覺得這人喝醉酒之后大概是屬狗的，逮著的下啃個不停。

惱怒地推推他：“你起來，不許咬我！”

男人固執地叼著的下，帶著醉意威脅道：“你再說一次，我行不行？不然我就咬著不放了。”

謝昳下上的又疼又麻，忽然想起一年多前的某一天，韓尋舟痛心疾首地從非洲給打電話，跟哀嚎自己損失慘重。韓尋舟說男人這種生最是奇怪，你說他什麼都行，但絕對不能當著他的面質疑他行不行，不然吃虧的肯定是你自己。

謝昳：“……”

敢還是方才的那句話害的。

想到這里，在這方面底氣并不足的謝大小姐立刻慫慫地開口企圖挽救：“當然行，你比我行，你最行……”

上的男人聽到的示弱，這才松開的下，還順帶上手了以示。

他用兩條胳膊撐著床，離開半分，隨即翻了個躺在邊，閉著眼睛，似乎是醉得睡著了。

謝昳恨恨盯了他半晌，沒能得到半點回應后只得無奈扯過被子一角，替他蓋上，卻忽然看到他睜開眼，如夢囈般說：“……戲臺搭好了，聽眾也還在，昳昳，我想聽你唱。”

想聽原原本本告訴他，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

謝昳兩只手抱著被子，忽然作勢掐著蘭花指起了個不倫不類的范兒，然后才反應過來這人在昏暗的房間里本就是個半瞎。

沒勁地撇了撇。

其實從謝昳的角度來敘述，并沒有那麼多東拼西湊的線索。經過五年的時間，那些驚心魄的節被時間沖刷得趨于平淡，整個過程講述起來顯得干又索然無味。

大四上學期末的那天，江澤予告訴了有關張秋紅的事。

那天謝昳聽完后又是氣憤又是難過，周末回家后便懇求謝川幫調查了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當年警方的線索。謝昳求了整整一周才說謝川幫忙，憑借謝家龐大的人脈網絡，以及他們先為主的目標，查起來的確比警察們還要便捷許多。

可饒是如此，查清事的真相仍舊花了小半年的時間。

五個月后，六月十六號，謝昳拿到了能夠為江澤予翻案的直接證據——那個拍到小巷子畫面的黑匣子視頻。

謝昳記得非常清楚，因為那一天是S大畢業典禮的后一天。

畢業之前，和江澤予商量好了要一起去畢業旅行，兩人當時攻略了很久，最終決定要坐最慢的綠皮車去拉薩。他和都不認為這蛋的人世真的有神或佛，卻偏偏想要去西藏喝一喝正宗的油茶，在布達拉宮一下恢弘悠久的藏傳佛教文化。謝昳那時候還開玩笑說，是不是學著別人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就能得到真正的救贖。

那天晚上，吃過午飯坐在房間里，定完兩個人一起去拉薩的火車票后開始看酒店信息。

這時候，房門被扣響，謝川走進來，神平靜地遞給一個U盤。

謝昳還記得那之后的一個小時里，把U盤中存著的視頻文件翻來覆去看了四五遍，直到反復確認視頻里的畫面足以讓江澤予翻案之后，滿臉冰涼地拿著U盤往一樓的玄關狂奔。

想把那視頻文件拿給江澤予，告訴他翻案的證據找到了，他沒有錯，是法院錯了，是整天辱罵他的那些人錯了，是這個世界錯了。或許是緒實在激，從別墅二樓到一樓短短的十幾級臺階，險些絆倒三次。

可惜謝昳最終沒能拿著那份視頻文件走出謝家——還未出家門便被謝川攔下了。

彼時謝川的神一反常態地凝重，和當初在的懇求下幫忙查這件事的時侯視若兒戲的態度截然不同。

謝川把謝昳到書房，難得溫和地請坐下，卻強地掰開的手拿走了那個U盤。他的神很冷淡：“我把這個U盤給你，不是為了給他翻案，只是讓你知道事真相。謝昳，知道這些就夠了，到此為止吧，他的案子翻不了。”

謝昳當即便火了，“蹭”的一下站起，直直盯著謝川要個說法：“為什麼？怎麼就翻不了案？這個視頻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謝川聞言也不生氣，抬起眼皮昵一眼，慢條斯理地把U盤鎖進書桌的屜里，語氣比起現在要犀利很多：“謝昳，我能幫你查這些已經是仁至義盡，謝家這麼大的產業，不是為了你那個坐過牢的男朋友服務的，你不要得寸進尺。”

他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張秋紅的背后還有手。”

“手？”謝昳有些疑，剛看到視頻的時候，以為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孕婦出于某種原因的陷害罷了，從沒有想過背后竟然還會有更深一層的謀，“什麼手？”

謝川聽到的反問，臉沒什麼起伏，只言簡意賅地告訴：“背后的人是周奕的獨生子，周子駿。想要幫江澤予翻案，就意味著要對上周子駿。得罪周家對我們謝家一點好都沒有，而我從來不做賠錢的買賣。”

謝昳的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明白他大概是不肯幫忙了，卻仍舊不肯妥協。如果沒有拿到證據便也罷了，現在拿到了足以翻案的證據卻不能有任何舉，又怎麼可能甘心？

不依不撓地想要拿回那個U盤，卻遭到了謝川的當頭棒喝：“謝昳，做人不能這麼自私，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用整個謝家去冒這個險？何況，江澤予當初多管閑事從周子駿手里救了個孩子，周子駿這人睚眥必報，偏要利用他的善來報復。他招惹周子駿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一天。”

謝川說著，事不關己般把一個文件袋丟給：“你回去吧，自己好好看看，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想要有為善的勇氣，就得有承惡的能力。”

當年那件事，謝昳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過，以高傲的自尊心，這種骯臟的事難以啟齒，更何況又是在向來看不上的謝川面前。巧合的是，底下人的調查事無巨細，卻恰巧沒有在這件事上深究，以至于謝川并不知道，調查報告里那個險些被侵犯的初中孩，就是謝昳。

可謝昳看完那份文件上悉的時間、地點卻想起了一切，想起了那個絕又寒冷的晚上，想起了當年著塊磚頭、拉著跑了幾條街的年。謝昳當時便五雷轟頂，只覺得這世界竟荒唐至此，原來他的所有苦，竟然都是害的。

一夜未眠后，第二天的傍晚，瞞著謝川跑去了警局，隨后便有了賀銘從李檢口中聽到的一幕。也不知道謝川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他大概以為是不死心想要去警局給江澤予翻案，當場便狠狠地扇了一掌，讓人把生生拖拽出警局，又立刻找人封鎖了消息。

謝昳還記得，在從警局回謝家的車上，披頭散發、滿心絕地坐在后座，如同木偶般聽他在旁聲俱厲的訓話。

謝川的語氣無疑是暴怒又失的，打了掌的手再次揚起，似乎是恨不得想要再扇一耳：“我真沒想到我竟然養了這麼個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你那個男朋友對你重要，謝家在你心里就狗屁不是了？你什麼證據都沒有，你以為警方就能相信是周子駿陷害了江澤予？簡直就是愚蠢至極！”

彼時筋疲力盡的謝昳如同一行尸走，看著窗外，僵地笑了一下，輕聲道：“我自己就是證據。等他被抓了，我可以跟謝家撇清關系，不會害到你和周婉玲，你不要擔心。”

謝川聞言狠狠皺了眉頭，本不知道在胡言語些什麼，他一邊把剛剛從那個小警察桌上拿的筆錄展開，一邊冷笑著諷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證據。”

當年的北京城沒有現在這般擁堵，車子很快駛回了碧海方舟，謝川也安靜地看完了筆錄里的最后一句話。

謝川從年輕的時候開始，便是那副波瀾不驚的一家之主模樣，那是謝昳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他失態。

車子早已熄火，他卻沒有下車，坐在那黑燈瞎火的后座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幾分鐘后，他忽然下了車，起庭院里修繕用的一截廢棄鋼管猛地砸著那輛昂貴的商務車，一下又一下，直到車燈破碎、車頭深陷也不足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