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們了。明天一早, 會有馬車把孩子們送來……”

“我等待不及。”奧莉薇婭·克萊門斯抱著小蘇西朝揮手，“預祝圣誕快樂！”

林玉嬋笑容滿面，離開馬克·吐溫夫婦的洋房, 輕微地蹦了兩蹦。

提醒自己矜持矜持。可是見過許多大佬的人了, 不差這一個！

但還是很沒出息地管他要了幾本簽名書, 打算永久收藏。

給孩子們找寄養家庭，不能像男孩那樣隨意。報名的家庭一個個考察, 確保中產以上, 男主人正直善良，主人家庭地位高, 并且家里一定要有孩。

提供的食宿補不如費生的厚, 因此孩子們也得適當幫主人家干點活，算是變相的勤工儉學。但一再跟主人家強調, 孩子們大部分時間要用來學習語言文化, 不能把們當仆使。留學事務所人員會定期家訪, 確保寄養家庭守約。

馬克·吐溫夫婦年輕，為了避嫌, 沒讓大文豪最心水的黃鵠住過來, 而是挑了四個年紀最小的孩, 包括翡倫, 囑咐一大堆，最后不舍地離開。

林玉嬋好羨慕這幾個小姑娘。有大文豪給們指點英文哎！

其余孩也都各自找好了安置家庭, 相隔不遠, 都在一日車程之。

如此集的行程，林玉嬋漸覺吃不消。還是蘇敏代勞, 有時還上圣誕跑搬運，幫跑了許多地方。

不能事事親力親為, 開始還有點不甘心。但后來也想開了。要不是因為他，還不至于戰斗力減半呢。遂心安理得使喚人。

陳蘭彬已經布置好公使館的辦公地點，是位于春田市中心的一棟氣派洋樓。新開張時里面空空，擺了些從中國帶來的瓷、茶葉、圖書、刺繡工藝品之類。敞開門，時有市民好奇參觀。

留學事務局的人員也都已找好相對穩定的住。容閎給自己過去的寄養家庭里安排了四個男，自己租住附近，公余之暇，常與年時期好友把晤，怡然自樂。

此外，容閎還上奏朝廷，希撥款買地，在國建立一個永久的、大型的留學事務所總部，以期能在十幾年、幾十年之后，繼續服務于中國學。

他請林玉嬋幫忙看預算。林玉嬋第一反應是：“太貴了。有這錢朝廷不如買幾門炮。”

但是容閎說，這就是他的意圖。朝廷投的銀子多了，才會重視此事，不會輕易取消變更。

林玉嬋深驚訝，這人多年不經商，居然還能練運用“沉沒本”的概念。

大概是跟著自己近朱者赤，沾沾自喜地想。

建議：“款子可以民同籌。尤其是鄉里有學留洋的，那里也多商人買辦，肯定愿意出錢。”

至于自己，蘇敏出面，給兩人租了臨時的居所。新英格蘭地區消費高，在中國的高收，換元也不容驕奢逸。他于是按的意愿，租在春田市郊區地帶的楓樹街。還好春田市不大，跟上海香港沒法比。所謂郊區，到市中心也就走個十來分鐘，還不如當初博雅到義興的距離。

小樓帶個院子，是民地初期的舊屋。勝在漂亮。灰瓦的尖屋頂，有三角形的山墻飾窗，窗框漆淡藍，墻面爬滿常青藤，剛剛掉了最后一片紅葉。

圣誕帶著自己的小孩，還有幾個黑人大哥大姐來幫忙，搬運家和廚，又把花園里的枯草枯樹翦除干凈。過后堅決不要錢。林玉嬋買來啤酒，請他們喝了個痛快。

蘇敏幫布置居室，鏟除老舊的墻皮。站在梯上，選好的淡黃印花紋墻紙。然后出門伐木，在院子里劈木柴，馬廄里堆得高高，以備冬天壁爐取暖用。

林玉嬋看他揮汗如雨，自己在沙發上，有點過意不去，待要幫忙，讓他不由分說推回去。

說不用那麼仔細，“反正就租幾個月。”

蘇敏臉微微一沉，提醒：“起碼得一年吧？”

哦對，又忘了自己的特殊況了。低頭看看，訕訕一笑。

這一趟可耽擱久了。還好不孤單。

奧莉薇婭·克萊門斯太太還答應，到時送搖籃和嬰兒床呢。

此時國的質生活水準也不如后世那麼沛。和中國一樣，嬰兒用品輾轉多家，用舊了，反而帶著上一家寶寶的健康祝福。林玉嬋完全不介意，早早在儲藏室留出空間。

蘇敏換下工裝，穿回長衫，從背后擁著，似是猜到想什麼，輕聲笑道：“生了男仔怎麼辦？”

小蘇西的搖籃他見過，外面裝飾著繡花和蕾，孩子氣十足。林玉嬋倒一下子看上了。

林玉嬋一本正經告訴他：“那他會長一個審合格的致男人。”

蘇敏被逗笑，捻耳朵，說：“你還是喜歡仔。”

林玉嬋搖搖頭，帶著些不確定的語氣，小聲說：“也沒有。”

過去也曾偶爾想過，萬一自己在大清有孩子，最好別是孩。不說別的，是肯定不會給自己兒纏足的。這樣一來，縱然有自己庇護，但遲早要接社會，必定會遭無盡的謾罵和敵意，甚至迫害。這樣的孩子，能健康長嗎？

不過現在況又不一樣了。如果在國度過年，沒人關心腳大腳小。

而且跟孤兒院孩打道多年，照顧孩更有經驗。

但又會產生其他問題。文化歸屬、種族歧視什麼的……

不管怎樣，的孩子，注定是時代的異類。如果異類的別為男，開局難度似乎沒那麼大……

但要真是男孩，沒有那麼多人生變故和歷史機遇，能長蘇敏那麼優秀嗎？可別一代不如一代，那可虧大了……

蘇敏見左右為難，安地頭發。

“反正你也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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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自己和孩子們，林玉嬋便打算去聯絡學校。新英格蘭是目前全最發達的地區。其他地方，即便是暴富如加州舊金山，也才剛剛開始張羅大學，各種私學校良莠不齊，且學費高昂；而新英格蘭地區已有十幾所優秀的初等學府，包括不優秀的子中學，有些還政府稅收補。

附近有春田市的霍來克玉山校（Mount Holyoke College）、紐約州的瓦薩學院（Vassar College）、艾瑪拉子學院（Elmira Female College ），對學生發放和男生同等的學士學位。稍遠一些，還有賓夕法尼亞子醫學院（Female Medical College of Pennsylvania）、紐約婦醫院附屬醫學院（New York Infirmary for Indigent Women and Children ），有資格授予醫學學位。

不過隨著嚴冬到來，這些行程不得不暫時擱置。當學校和政府開始休假，春田市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慶祝圣誕的時候，大雪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林玉嬋在中國南方生活了二十多年，見識過長江沿岸的薄霰，見識過天津海面上的落雪，以為自己算是見多識廣。今日卻被國東北部的漫天飛雪囧住了。

楓葉街的二層小樓里燃著壁爐，窗戶上模糊不清。約看到外面下雪，興地披好厚推門——

“……小白！”哀號，“救命！我們被困住了！”

大門推不開！大雪至一米厚！

蘇敏也瞧著新鮮。他用力推門，也只推開三寸。只能出個手，攥了幾抔白雪回來，非常安于天命地笑道：“古人用雪水烹茶，今日咱們也終于風雅一回。”

倒是從信箱里出幾封信，都是國寄來的電文。信差是昨天下午來的，說明這一米厚的積雪完全是大自然一夜之間的杰作。

林玉嬋坐在沙發上拆信，一邊笑著看蘇敏像個頭小子一樣，敏捷地攀窗戶出門，開始一點點鏟雪。

不這一家。旁邊的鄰居全員出，都在給自家挖通道。

博雅公司寄來了今年第三季度的報表。在大洋彼岸的上海，1872年年景一般，幾個子公司業績平平，算了下，自己的分紅僅夠覆蓋這一趟赴的費用。

不過這也正常。自己創業不像拿固定薪水，收增長并非一條直線。有時候幾年停滯不前；有時候抓住難得的商業機會，財富積累就能突飛猛進。

還好有鐵路公司的分紅和票。票已經托易員在紐所賣出一半，均價每18元。如今手頭現金充裕，不用從國匯款。

又讀報紙。《申報》和《字林西報》一直在訂，請員工挑選之后，打包寄來，以便了解國近況。此外又訂了和《波士頓環球報》（The Boston Globe）和《紐約每日時報》（The New York Daily Times），另付外埠郵費，定時送到家里。

讀到報紙上的廣告，猛然又想起答應保羅的繅機，于是記下幾個工廠的名字和地址，打算預約參觀。

不過看國東北這氣候，這個冬天是不太可能行了。得等春暖花開。

把報紙塞進屜，忽然又發現，屜最里面藏著一本陌生的書、看樣子是從公使館書架上順來的一本《說文解字》，里面夾了幾十個書簽……

林玉嬋抬頭一看，蘇敏還在跟積雪搏斗，全一層白。

不由得角翹高。翻了幾個書簽，樂出聲來。

蘇敏枉披一副人模狗樣的皮，骨子里不改狂，選的字都既偏又颯，有些還（以的標準）十分中二……

不知是不是彌補自己一輩子被小白的人生憾。

算了，就讓他YY去吧。反正給孩子取名不著急，滿月百天后再定也不急。上學時再取學名，十幾二十歲再取字……古人文化修養比強多了，不這心。

窗外傳來老婦孺的嬉戲聲。國鄉親們很會玩，把自家門前的雪掃平，一條街連在一起，腳踏木板，開始雪。

蘇敏心，問了鄰人，很快照貓畫虎做出一副雪板。

林玉嬋把字典塞回屜。眼地跑到門口。

蘇敏踏上雪板試驗。可惜廣東人的種族天賦沒點在雪上，他縱然手矯捷，一上去，也是個東倒西歪，不得不抓住邊的松樹，像學步的孩子一樣，一點點往前挪。

突然他一聲短促驚，無意間進一個下坡，速度驟然加快，風馳電掣的消失在……

一個小坡后面。

林玉嬋哈哈大笑，撒跑出去，把他從厚厚的雪里拉出來。

蘇敏自覺十分丟臉，抿著，要再來。

林玉嬋笑嘻嘻地給他整理雪板：“或許是皮帶太松。我給你試試……”

蘇敏看出的危險意圖，把雪板往背后一藏。

“阿妹，屋里坐。我去給你泡茶。”

委屈看著他。

不就是個雪板嗎！想當年在高中，也是個二沙島刷街小達人呢！

繞到他后去搶那雪板，被一只手抱離地面，就是夠不著。

蘇敏耐心說：“明年此時，我陪你。”

當然也知道應該避免這種危險運。但也許是激素水平不穩，就想作。

“還有五個月。”撒。

“好，五個月后我陪你。”

林玉嬋心頭大樂。他忘了算坐月子的時間了！

也忘記盤算孩子怎麼帶！

但還抬杠：“那時候就夏了。”

“陪你坐火車，去西部的雪山。或者等北方鐵路通車，去加拿大。聽說那里有終年積雪的冰川。”

心頭略微滿足，跟他說一言為定。

不過看著別人瘋玩，心里還是煎熬。轉去工間拿掃帚，慢慢的把院子里的雪掃十分和緩的小坡。

蘇敏搖搖頭，弄清的意圖。

“就一次。”

他將雪板放在院子一頭，坐在上面，將環抱前，小小的一團，四下都摟，然后小心翼翼地開始移，越來越快——

“嗷嗚——”

林玉嬋一聲歡還沒結束，雪板以大約五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已經穩穩到了院子另一頭。

越是勇于冒險的人，越不愿在日常小事上浪費運氣。這已是兩個人都能接的安全極限。

林玉嬋意猶未盡，提起雪板跑回坡上。

“你在下面接我！”

然后以五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緩緩“沖進”他的懷抱，溫得像空間站對接。

樂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怎麼就停不住笑，比五歲小孩還沒出息。

“再來……”

蘇敏板起臉，“說好就一次。”

“已經兩次了。你方才沒制止，嘻嘻，晚啦。”

第三次，讓蘇敏在后面推，時速達到了恐怖的八公里每小時。到了院子盡頭，完剎車。

外頭的鄉親們在以各種姿勢摔跟頭，眉胡子上掛著雪粒追跑打鬧。同一時刻，散布在馬薩諸塞和康涅狄格各寄養家庭里的中華學，也在驗他們人生的第一次雪，笑著和他們的新Mom and Dad擁一團。

只有林玉嬋的小院里，兒園版的雪地小火車一圈圈的轉，里面傳來一陣陣低智的歡呼。

“歐耶！……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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