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昨晚剛見過。
昨夜收到短信后,躺床上翻來覆去遲遲睡不著,想到沈鄰溪讓自己看的雅集宣傳片,之前一直沒看。
宣傳片里,看到了那讓一眾生面紅耳熱的男生。
就幾秒的鏡頭,給了他一個臉部特寫。
碎發下雙眸漆黑,眸里專注和戲謔摻雜混,分不清誰的分更濃。
瘦削薄上沾著點笑意,懶懶的,并不真誠。
卻足夠迷人。
屏幕右側有一排字幕。
豎排,三字。
是他的名字——
傅言真。
白紙上橫陳的字跡過分好看。
狷狂的,帶著攻擊的。
和他人一樣。
拿起簽字筆,照著“模板”填寫。
這“遲到原因”略為復雜,還真不是三兩個字就能解釋清楚的。
打量著這拇指大小的面積,略作斟酌,也跟著填了個“起遲了”。
寫好后,恭恭敬敬地將登記簿遞給周致。
周致接過來一看,鼻子都快氣歪了,“起遲了?這天亮的這麼早還能睡的著?”
曾如初:“……”
“這開學第一天給我遲到個半小時,明天準備遲到一小時是吧,”周致將本子合起扔到一邊,憋了一早這回終于是破了防,“下回是不是干脆等放學再過來打個卡?”
曾如初:“……沒這……”
想法啊。
周致早有耳聞雅集的學生如何如何,但他還是有夢想的。
既然過來了,就必須得好好整頓一下學風。
這一個個的,像什麼樣子。
也就這樣為新上任三把火里的一小柴。
周致訓了近十分鐘。
訓完話后,周致起去拿被他扔的老遠的登記簿。
再次審閱時,注意力功從“遲到理由”轉到他。
“你也是高二一班的?”他皺著眉頭往前翻了頁,視線定格在第二頁末尾兩行。
沈逾,高二(一)班。
裴照,高二(一)班。
……
周致罵罵咧咧說要給他們班的班主任打個電話。
--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姓袁名安,四十歲出頭的年紀。
人到中年,沒逃過謝頂危機。
高一米七邊,形偏胖,有個圓潤的啤酒肚。
但人不可貌相。
他是雅集從實驗挖過來的,還曾帶出過省狀元。
袁安剛訓完三個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二世祖。
開學第一天遲到就不說了,還不穿校服。
今天可是有開學典禮的啊。
幾人臉上沒有半分愧,裝都不裝一下,甚至其中還有兩個小崽種還在笑。
以為他袁某人不知道他們笑什麼嗎?
出門時,他小心抹好的啫喱水已經干結塊。頭發本來是一綹一綹地偏向半邊,能遮住頂心的那片枯海。
可這時風一吹,全他媽支起來。
也沒什麼心思再跟他們磨皮。
高二年級文理剛分科,班上同學來自各個班級。
所以這新學期的第一件事,袁安讓同學們先做個自我介紹。
第一個上臺的是剛剛笑最歡的那位。
沈逾站臺上,嬉皮笑臉沒半點正形的樣子。
袁安看他還要耍寶,直接讓他別說了,“把名字寫黑板上,趕下去。”
第二個進去的是裴照。
若非要矮子里比將軍,他看著確實比沈逾像個人。
剛剛是想給老師面子的,但明顯定力不夠,他沒繃住笑了場。
裴照介紹完后,袁安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新來的訓導主任。
“到你了。”出來接電話時,他讓傅言真趕進去。
聞聲,傅言真眼皮抬起,手虛握拳,遮著,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整個人都是一副沒所謂的漫不經心和懶散。
沒一點朝氣。
袁安忍不住了句:“你這小子,昨晚做賊去了?”
傅言真聲音淡淡,“沒您家的東西。”
“……”袁安想把這鬧不停的手機砸他臉上。
傅言真走進教室,墨眉輕蹙著,眼里蒙著一層倦意,臉上也沒什麼緒。
他抬手拿過卡放在黑板邊槽的半截白筆,在黑板上尋了一隅之地。
沒有開口介紹的意思。
講臺旁的紅門未掩,正對面的平窗未合。
穿堂風來勢匆匆,從兩側涌進,將他額前碎發吹開。
后的那層輕薄布料被吹向背脊,皮。肩胛骨形狀好看,寬窄有致的肩腰廓盡顯。
半截筆被抵在金屬質地的黑板上,一撇一捺都出聲響。
一氣呵地寫完名字,他放下手,轉將筆扔進講臺上的木盒中。
漫不經心的作,卻讓臺下的人三三倆倆紅了臉。
傅言真下半夜倒時差看球賽,現在困的厲害,只想快點下去找個地補覺。
剛挪腳步,門邊忽地傳來一聲“報告”。
聲音溫溫,還有輕微的息。
有點勾人。
循著聲,他視線放了出去。
門邊站著個聲,一干凈校服,風一掃,腰側的布料頃刻塌下來,現出細弱腰。
五分長的百褶下,一雙小筆直纖細,皮白的晃眼。
也因此,膝蓋上的疤痕很清晰。
月牙狀,一邊一個。
風未停過。
卻突然多了一抹清甜。
來者上的。
兩秒后。
曾如初沒聽到人理,只好著頭皮繼續開口,“對、對不起,老師。”
對袁安很愧疚。
周致那時一邊催趕回班,一邊說要給班主任打電話。
應該不了責怪吧。
聽到這聲“老師”,傅言真勾了下,這是他今天第一個正眼看過的人。
像是干了什麼虧心事一般,這人一直垂著頭,頭發也松松垂下,擋去大半張臉。
他一時有些好笑,舌尖從牙上掃過,問了句,“對不起什麼?”
嗓音低沉,著點玩味。
他想讓重復那個稱呼。
曾如初卻會錯意,解釋:“對不起,我、我遲到了。”
傅言真揚了下眉,順著的話茬裝模作樣,“同學,怎麼這開學第一天,你就遲到呢?”
班上響起一陣細細窣窣的笑聲。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老師。”曾如初說。
聽一口一個“老師”,傅言真一倦意暫避。
不明白這是什麼眼神。
“什麼名字?”他捻了捻手指,指腹上沾的那點筆灰被捻落下來。
“曾、曾如初。”
“哦,曾、曾如初同學,”他學著的磕,一笑意從嗓間溢出,“你能不能抬個頭?”
也可能和眼神無關,因為這人到現在分明就沒正眼看過他。
曾如初沒有多想,乖乖抬起臉。
掌大的一張,小鹿眼大而清澈,眼角微微上揚,瞳仁黑且亮,鼻尖翹,瓣潤。
清純中又著點淡淡的清冷疏離。
不怎麼笑,此刻又是繃著的狀態。
離近的男生開始頭接耳的議論。
是好話。
都在說“這遲到的還好看阿”。
傅言真有些意外,確實,長的還行。
就是發型有點可笑。
蘑菇頭,像個小學生。
四目相對,他給了這蘑菇頭足足十秒鐘的反應時間。
但人是沒反應過來。
最后,他判斷這雙水汪汪的大眼可能就是裝飾品。
曾如初聽到議論,有些不太好意思。
頭才抬一小會兒,就想低下去。
傅言真覺察到的意圖,偏不如愿。
“好好看看啊,”他沒個正經的笑了笑,“見過這麼帥的老師啊?”
話音一落,笑出聲的同學陡然增多。
沈逾想多看一會兒好戲,怕打草驚蛇,不僅一直在做噤聲作,還用眼神制止了幾個好心想提醒曾如初的同學。
可一邊呢,他自己又笑的不行。
眼下,班上笑的最過分的就是他。
曾如初雖看不清人影,但話聽著真的一子怪味。
但在這里,老師還是有威嚴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質疑過眼前人份。
甚至還為他找了個借口,可能這老師比較幽默?
“我沒戴眼鏡,”垂著臉,小聲解釋,“看不清楚。”
不僅沒戴眼鏡,剛一路在下跑過來,現在看著教室里,暗沉沉的一片。
這一回完話,班上頓時笑的人仰馬翻。
曾如初有些窘迫,瞇了下眼,還是看不清人的長相,但形能看的個大概。
高長的,好像很年輕,上還攜著抹好聞的沉香。
班上有生看著過意過不去,好心提醒:“同學,他可不是老師啊!”
可好心人說話時,也有明顯笑意。
班上熱鬧的像在看相聲的現場,有人邊拍桌子邊跺腳。
曾如初也終于反應過來這人分明是在捉弄。
面被人摘下,傅言真也懶的再演。
抬腳準備走。
“那你是誰?”曾如初著脾氣,聲音倒是聽不出什麼緒。
但臉上表很嚴肅。
“和你一樣,也是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傅言真步履未停,邊走邊回話,聲音懶散又欠揍,明顯沒把的緒放在眼里,“同學。”
他在“同學”二字上做重讀。
曾如初聽出他話里的理直氣壯,這人分明一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之。
但也不能跟人吵。
不是不想,是不可以。
轉學第一天就跟新同學吵架鬧矛盾,覺得對不起舅舅他們。
抿著,努力調整緒。
同學們大多都好奇打量著,坐第一組最前邊的男生離最近,他開口搭訕,“你就是從實驗轉來的?”
從實驗轉來一個學霸的消息早就傳遍了。
曾如初“嗯”了聲,算是回應。
那男生又問,“實驗那麼厲害,為什麼轉我們雅集啊?”
不待曾如初答話,他那非常有集榮譽的同桌搶過話茬子,“我們雅集怎麼了嘛?我們雅集也很牛啊!實驗哪有這麼帥的老師?”
“……”
沈逾扭過頭去敲后面的桌,“我看那妹子臉都紅小蘋果了欸。”
聞聲,傅言真慢悠悠地抬起眼,看到這從實驗轉來的小書呆子竟然還站在門口。
也真的是呆。
老師這回不在,自己進來不就行了。
他沒搭沈逾的腔,潦草瞥一眼,就收回視線,臉上沒有半點歉疚。
坐在他旁邊的裴照倒是頗為欣賞地點評了句,“這姑娘眼睛還沒紅,倒是堅強。”
曾如初是看著弱的那種長相。
袁安接完電話就趕了回來,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他們班的靜。
他知道曾如初是從實驗轉來的,來之前做過底考試,用的是雅集上學期的B卷,整難度比A卷要大一些。
但總分比他們雅集的年級第一高了整整三十分。
他對好學生確實有些偏,即使是曾如初遲到了時間比沈逾他們還要長,也并沒說什麼。
直接讓曾如初進教室做個自我介紹,神很溫和。
曾如初不太會說什麼場面話,就簡單說了兩句。
袁安準備給安排個座位,但一眼掃過,全班只有一個空位。
“你先坐沈逾旁邊吧。”他有點想當然的說。
沈逾這人在雅集很有名,家里有錢,長的也還行,加上平日里放不羈惹點事,整個高二年級就沒人不知道的。
但曾如初是新來的。
不知道誰是沈逾,所以小聲問了句。
“沈逾啊,就傅言真前面的那個。”附近的生答了句話。
“……”
“這里。”
像是看出的無所適從。
教室后方,突兀揚起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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