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把煤氣灶的火關掉又打開,他神經質的重複幾遍,被他媽給趕了出去。
黑斑和煤氣灶在高燃的眼前不停轉換,兩樣東西一點一點往一塊兒湊,重合的那一瞬間被他給撥開了。
他重重抹把臉,強迫自己從詭異的境地出來。
假如“嘶嘶”聲真是煤氣泄的聲音,黑斑接近煤氣灶最外圍的形狀,說明了什麼?
高燃跑去找中年人,想忍著頭疼再看一看,對方卻已經收攤回家了,沒法找。
來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晚上,高燃又失眠了。
沒來之前,高燃的睡眠質量很好,他一放下漫畫書,準能在五分鐘之眼皮打架,很快呼呼大睡,醒來就是早上。
高燃抓抓頭,不是漫畫書的問題,也不是作業做的不夠多,是他不想睡。
這個世界的他原先也沒這病,他一來,病才有的,會不會是心裡有事,越想越煩,越煩越想,又控制不住不去想的原因?
誰知道呢,哪兒都不對勁。
人能撐多久不睡覺?撐不了幾天吧?
高燃大字形躺著,覺自己的生命力就像是手心裡的一灘水,抓不抓都在快流走,他要死在這裡,快了。
不行,得想辦法讓自己睡著!
高燃一個鯉魚打,他去地上做俯臥撐,準備把力消耗掉累狗了再上床,就不信那樣還睡不著。
巷子裡約有一串鈴鐺聲傳來,伴隨著自行車胎過磚路的聲,越來越清晰,往門口來了。
高燃起出了房間。
封北開門進去,牆上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幽幽的,還帶著歎息,“小北哥,你回來了啊。”
他的形一滯,面漆黑,“你大晚上的不睡覺,掛牆頭扮鬼嚇唬你哥?”
高燃在牆上,“我睡不著。”原因還不能往外說,哎。
封北把自行車放院裡,嗓音得低,裹著點兒笑意,“你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麼力?”
高燃撇,“頭疼。”
封北抬眼皮,“電風扇吹多了,三叉神經痛?”
高燃說不曉得,他手腳利索的翻過牆頭跳到封北這邊的平臺上,手抓著邊緣,鞋子踩著糙不平的牆壁往下找點。
封北看的眼皮直跳,幾個大步過去,雙手從後面抓住年的胳肢窩,用爸爸抱小孩舉高高的姿勢把他抱起來放到地上。
“說翻就翻,也不怕摔著。”
高燃站穩了,“小北哥,你能給我一煙嗎?”
封北拍掉胳膊上的蚊子,拿了車簍子裡的大水杯說,“煙?沒有。”
高燃又問,“那啤酒呢?”
封北往屋裡走,手到牆角的繩子一拉,屋裡的燈火亮了起來,他把水杯放桌上,“也沒有。”
高燃跟著男人進屋,他頭一次進來,隨便看了看就問,“漫畫書替我還了?”
封北說還了,他出兜裡沾了層汗的煙盒跟打火機丟桌上,了褂子甩一邊,赤著上半仰頭喝了幾口涼白開。
高燃瞪眼,“剛才不是說沒有煙嗎?你又逗我玩!”
封北沒一點被拆穿的尷尬,他出一煙點上,對著虛空吐了個白煙圈,“小孩子什麼煙。”
高燃一屁坐在板凳上面,“我不是小孩子。”
封北調笑,“沒到十八歲的大孩子。”
高燃,“……”
封北猝不及防,叼在邊的煙被年拿走,他板起臉,嚴厲道,“煙給我。”
高燃不給,他夾著煙往邊送,像模像樣的吸一口。
結果吸狠了,嗆得他咳嗽不止,眼淚都飆出來了。
封北忍俊不,“該!”
那煙還是被封北給了,高燃只有眼看著的份兒。
煙比他想象的要難,而且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
什麼快活似神仙,全是扯蛋。
“衛斯理呢?幫我借了?”
“茶幾上。”
高燃去拿了翻翻,看好幾遍了,故事劇全記得,他無打采的歎口氣,“哎……”
封北把煙屁摁滅,掃了年一眼,“早了?”
高燃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茫然模樣。
封北掐掐眉心,“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可以給你指點一二,但是現在很晚了,改天再說。”
高燃趴到桌上,下抵著手背,悶悶的說,“不是早,是我見鬼了。”
封北哦了聲,“那鬼長什麼樣子?”
高燃砸吧,“那就是一比喻,我的意思是很邪門,科學解釋不了,小北哥,你遇到過類似的事兒嗎?”
封北說多了去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還知道世上有你比喻的東西。”
高燃一下子沒聽明白,“什麼?”
封北像是在忌諱什麼,他沒出聲音,只了個口型,“鬼。”
高燃的臉一變,他搖頭,“假的,我不信。”
封北說,“真的。”
他把煙屁彈出去,“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晚上,又悶又熱,我從外地回來,半路看到一個穿著紅子的人走在前面,走的慢,高跟鞋出嗒嗒嗒的清脆聲音……”
紅子跟高跟鞋都是恐怖故事的標配。
高燃覺有條蛇纏住他的腳踝,一路往上爬,所過之卷起一片皮疙瘩。
他腦子裡的一弦猝然繃,上的孔全炸開了。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想聽!”
封北嚨裡出低笑,他哈哈大笑出聲,“瞧你這點兒出息。”
還沒說什麼就嚇的抖。
高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站起來,怒氣沖沖的拍一下桌子,“你又騙我!”
媽的,從認識到現在,這個男人接連騙他。
大騙子。
封北的眉眼抬抬,此時的年像個小豹子,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團燃燒的火,再長大一點兒,小火苗變燎原大火。
那火勢一蔓延,怕是要燒到縣城小姑娘們的心裡去。
高燃臉上的怒氣一凝,不自在,舌頭都打結了,“幹、幹、幹嘛這麼看我?”
封北的腰背後仰,大咧咧的叉著坐著,抬起頭沖年笑,眼尾下拉,有點兒調皮,“哥被你迷住了。”
高燃眨眼睛,“什麼?”
封北搖搖頭,個傻孩子,“看沒看過《再世追魂》?”
高燃打了個寒戰,“看……看過開頭。”
那個電影開頭是警察執行任務打死一對兄妹,他老婆快要生了,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那對兄妹出現在產房門口,額頭有個,笑的很詭異。
高燃上小學看的,就看到那裡,他膽兒小,怕。
封北瞧出年的心思,“沒看完吧,找個時間哥陪你一塊兒看,練練膽子。”
高燃死命搖頭。
封北說,“《山村老》呢?”
高燃繼續搖頭,他快哭了,想捂住男人的。
天南地北的聊了會兒,封北打了個哈欠,“哥要睡了,你要怎麼著?”
高燃肯定要回去,他羨慕男人哈欠一個接一個,自己一點都不困,看來今晚又要完蛋了。
走到門口,高燃退回去,仰臉看著男人的額頭。
封北從鼻子裡出一個音,“嗯?”
高燃沒說話,他不由自主的出手,想去一那塊皮,看能不能出點什麼,比如一塊黑斑。
封北攔下年的那只手,他低頭俯視過去,目裡帶著審視,“小子,你好像對我的額頭很有興趣,這次你又想幹嘛?”
高燃隨便找了個借口,“有只蚊子。”
封北盯著年,他瞇了瞇眼,忽然笑起來,“我這屋的燈泡不行,線這麼暗你都能看得見蚊子,視力不錯。”
高燃渾的,也笑,很燦爛很天真,“年輕嘛。”
封北還在笑,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燃怕男人現自己的異常,他不能再待下去了,立馬掉頭就走,“我回去了。”
封北靠著門框看年爬牆,跟個壁虎似的,他按按肩膀酸痛的,“行不行?不行就在我這兒睡,明早回去。”
高燃說不行,“我爸會劈了我。”
封北看年還在吭哧吭哧爬著,長就邁了過去。
高燃的屁底下多了個手掌,寬大又很有力量,他被輕松托上去一截,沒一會兒就翻到了自家的平臺上。
月亮大個。
高燃在平臺跟它含脈脈了好一會兒才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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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問題可大可小。
高燃開始早起跑步,一條巷子一條巷子的拐,白天陪他在屋裡瞎轉悠,睡前做俯臥撐,運量日漸增大。
劉秀跟高建軍看在眼裡,兒子不再懶惰,變的積極向上,他們全力支持。
高燃沒書看了,又懶得上街,天太熱,熱的他渾不得勁兒。
八月才剛到幾天,就出了個事。
高燃坐在桌前吃早飯,聽他媽說有警車停在路口,抓人來了,他咬一口油條,“怎麼了?”
劉秀把提前放涼的粥端給老太太,“人圍的多,我沒往裡,聽說是跟好幾年前的謀殺案有關,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竟然開煤氣毒死了人一家三口,兩大人一孩子。”
高燃心裡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誰啊?”
劉秀說,“一賣菜的,就住在西邊,我常在他那裡買菜,人看起來很老實,給點蔥抹個零頭都是一句話的事,真沒想到他會幹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高建軍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一個地方殺了人,躲躲藏藏一陣子,等案子查不出什麼了就搞個假的份證換個地方生活,沒人認識自己,就能跟沒事人一樣。”
高燃忙問,“長什麼樣?是不是個子不高,胖胖的,邊有顆大黑痣?”
劉秀扭頭,“小燃,你怎麼知道……糙糙的幹什麼?看著點兒路,別撞門上!”
高燃跑出去又跑回來,推了自行車往門外走,他背過,臉白,哆嗦,“我出去看看。”
“先把早飯吃掉……”
劉秀還沒說完,門口就沒人影了。
高建軍夾一筷子黃瓜放到老太太碗裡,“媽,這幾天都是高溫,你在家裡轉轉就行,別上外頭去,曬。”
高老太把黃瓜撥到桌上,“不吃!”
高建軍歎口氣,給老太太夾了西紅柿,老太太又不吃。
劉秀看看髒的桌面,“建軍,你打算什麼時候給老小打電話問問療養院的事?”
高建軍低頭喝粥,“再說吧。”
劉秀聽他敷衍的語氣就來氣,端了碗上隔壁張桂芳家串門去了。
大早上的,一點兒風都沒有,悶的要人命。
高燃踩著自行車找到目的地,遠遠的看到一夥人從巷子裡出來,其中有個悉的影。
他單腳撐地,傻不愣登的看著。
眼前一幕帶來的震驚撞上前一刻的慌,高燃大腦一片空白。
封北跟旁的人說著什麼,一抬頭就瞧見了前面的年,他往那邊過去,站在自行車前打一個響指。
“回神。”
高燃半天找著自己的聲音,驚過度,“你是警察?”
封北挑,“不像?”
高燃瞪眼,難以置信,“那你這些天怎麼那麼閑?”
還弄的跟鄉下農民工進城一樣,滿臉樸實。
封北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剛調過來不久,怎麼也得悉悉四周的環境,跟街坊四鄰搞搞關系。”
高燃搖頭,“假的,我不信。”
封北的角搐了一下,“這是你的口頭禪吧?”
“……”猜對了。
高燃從自行車上下來,心裡頭,怎麼也沒想到封北是幹這一行的,什麼都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難道要他跟封北說,誒,哥,我能看到殺人犯額頭的黑斑,是個煤氣灶的外廓,還能聽到案時煤氣泄的聲音?
別逗了。
要不是攤到他上,他會當說話的人腦子有病。
中年人被扣著押往警車方向,那塊黑斑出現在高燃的瞳孔裡,越來越清晰,頭一疼,他猛地把視線移開,狠狠閉了閉眼睛。
年的異常被封北捕捉到了,不止是他,還有另一個人。
曹世原的腳步一轉,朝這邊過來,隨口問道,“封隊,這個小朋友是?”
封北將視線從年臉上移開,不鹹不淡道,“鄰居家的小孩。”
曹世原看向年,他笑了笑,“長得可的。”
高燃不喜歡這個人投來的目,像是要了他的皮,他下意識的往封北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