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圓月高懸，星眸無幾，一簇煙火炸開，給本寂寥的黑幕添了幾分人味兒。

除卻皇宮里為皇后生辰所燃放的煙火外，依稀還能見宮外也隨其后得炸一片五六。

宋長訣靠在涼亭角落的一紅漆方柱上，食指一圈一圈著太，耳邊響起一道清脆稚的聲音。

——“哥哥對我最好，宋宋最喜歡哥哥了。”

宋長訣用力捂住耳朵，似是想趕走這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和聲音。

他皺眉頭，囔囔道：“宋宋…”

是誰？

須臾，他又驀地想起方才在大殿上，皇帝意味深長瞧他的那一眼。

宋長訣不甘地彎了彎，果然…功虧一簣，魏時棟這個蠢貨！

—

此時，大殿之上，賓客漸漸散去，沈太后也以子乏了為由，亥時不到便回了永福宮。

聞恕則因周賢臨時求見，不得不去一趟書房。

付茗頌回到昭宮時，還未從那喜慶熱鬧的場面中回過神，只覺有些恍惚。

不是有些，是十分恍惚。

“娘娘。”素心走過來，面頗有些猶豫，“付家大公子遞了牌子請見，已在宮外候了好一陣了。”

付茗頌正飲茶解酒，聞言手腕頓了頓，茶水灑了幾滴出來。

今日宴上并未有付毓揚的影，他卻在宮外等著。

約猜到緣由，心下緩緩一嘆，咬著想了半響，直至素心又問了一聲，付茗頌方才點了下頭。

等付毓揚的這會兒功夫，隨手摘了發髻上的一只釵環，握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神有些呆滯。

不多久，殿門邊出一塊深棕角。

付茗頌抬頭，便見一抹量修長、型清瘦的男子，與記憶里那個溫潤儒雅的人重疊。

實在太久沒見過這個哥哥了，瞧見這張臉，還十分的陌生。

“皇后娘娘萬安。”他伏下跪，聲音干凈嘹亮，一下將的思緒拽了回來。

付茗頌頓了頓，還是開口喚他一聲“大哥哥”，道：“起吧。”

莫說付茗頌不習慣，付毓揚又何曾習慣？

本就不常回府，見到這個妹妹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可哪怕如此，他也未曾見過這樣端莊隆重的，眼尾那一抹被拉長的線，襯出三分威儀。

“謝娘娘。”付毓揚起，薄輕啟，似有幾分猶豫。

殿靜了一瞬，付茗頌抿淺笑，“大哥哥是為四姐姐的婚事來的？”

被看破了心思，付毓揚下意識抬了抬眸，才剛起又跪下，秉手在前，“是，魏時均花名在外，母親不忍云兒嫁過去苦，日日憂心，懇請娘娘做主，回了魏家提親。”

付茗頌抿了抿，眉頭下意識一蹙，“這事兒我同皇上提過一回，皇上至今也未曾下過賜婚旨意，既是尋常下聘，四姐姐不愿嫁，母親只管回了便是，家中有長輩，再如何也不該我手。”

這番話說的周到又周到，說起來，怎麼都不該求到面前。

付毓揚臉上有幾分掛不住，抿了抿，“母親若是能做主，也就，不求娘娘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中究竟如何，再沒有人比更心知肚明。

當初，老太太能盤算將與人為妾，如今，能攀上護國將軍府，想來老太太亦是十分心。

思此，“啪嗒”一聲，釵環被輕放置小幾上。

“母親若是執意不肯，想來祖母也是無法的。我也不愿五姐姐嫁與魏家，可付家家事，我亦不愿手，大哥哥請回吧。”

付毓揚沒料到這樣三兩句話便回絕了他，來之前姜氏反復強調，五丫頭是個心腸的，再多說幾句，必會點頭應下。

可付毓揚瞧著，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半響，他低聲道：“祖母與父親所為我已有所耳聞，是付家有愧。娘娘言之有理，云兒的婚事，至多不過母親頂撞祖母一回，實在不該驚娘娘。”

說罷，他低頭下去，眉間似懊惱地了。

說的確實不錯，此事只要母親氣一些拒了老太太，本就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皇上還未下旨賜婚。

話落，又寒暄了幾句，付毓揚并未久留，起離去。

遮月見人走了才敢出聲，忍不住道：“明擺著是夫人大公子來的，如今四姑娘的境，與娘娘當初倒有幾分相似，但那會兒，您可是自個兒回了老太太，從未旁人手。”

聞言，付茗頌好笑的瞥了遮月一眼，“我能誰手？”

想了想，還頗有些羨慕的向殿門外，“四姐姐比我有福分，還有娘親與哥哥為苦惱奔波。”

自小便極為羨慕付姝云，驕縱也可，頑劣也可，姜氏雖日日念叨，但卻也總能給善后。

而有付嚴栢從中對比，付茗頌一直便對付毓揚這個哥哥頗有好，他那從骨子里出的溫和，怎麼也不像是假的。

記得兩年前付毓揚回俞州付宅，還給幾個妹妹帶回些姑娘家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其中付姝云手中那串彩帶鈴鐺，最為奪人耳目。

殿門之外，聞恕腳步微微一頓，眉頭下意識顰起。

他抬腳進雕花門檻，甚至還能撞上付茗頌眼神中來不及收回的羨艷之。

這他心中那點不快，更深了幾分。

誰準為旁人傷神的？

此時，付茗頌匆匆斂起神，起從鋪著金地毯的臺階走下，“皇上不是去書房議事了？”

說話間，給遮月打了個手勢，遮月便及時遞了盞茶過來。

聞恕并未手去接，作練地拉著的手腕，將人按在座上。

隨即，一陣蔥香味兒飄了進來。

幾乎是同時，付茗頌藏在層層華服下的肚子，發出一道的聲響。

聞恕瞥了一眼，宴席上，旁人是吃飽喝足，倒是端了一整晚皇后的架子，就算是吃，也只是朱輕啟，嘗了個邊角罷了。

還被他灌了一杯酒，胃里能舒服才怪。

元祿捧了碗長壽面上來，似是因燙手，放下后便了耳垂。

他笑道：“娘娘今兒生辰，皇上特命膳房多添了一道，這生辰，都是要食長壽面的。”

付茗頌面上劃過一道錯愕的神，眼神怔怔地盯著這長壽面瞧。

直至銀筷被塞到手里，男人語氣清冷道：“怎麼，不想吃？”

下意識了手心，連連搖頭，輕聲道了句謝，左手手心在碗上，低頭小口小口吃起來。

好半響，胃才恢復知覺。

一碗面見底，聞恕才緩了臉，略有愉悅的彎了彎，肩頸一松，靠在椅背上。

他這副悠然的神，卻是元祿心下驚訝不已。

伺候在聞恕邊的宮人，幾乎人人都知這七月初七是個需得提心吊膽的日子，每年這日，本就晴不定的帝王，比往日還要晴不定。

去年有個小太監在書房當差，失手碎了茶盞，向來不理會這些小事的皇帝，可是足足罰了他二十個板子。

那小太監沒了半條命，此后但逢七月初七，必是人人自危。

可也無人知曉，這大好日子，究竟哪里礙著這帝王的眼了？

然，今日破天荒的，元祿竟瞧見他笑了。

付茗頌吃完面，沒立即人撤了托盤，反而著湯匙，一勺一勺喝著湯。

不得不說，廚的廚藝極合的胃口，同付家重油重鹽不同，宮里的膳食大多清淡又不失鮮味兒。

杏眸微垂，這麼多年，竟是第一回 吃長壽面。

見手中作停頓，聞恕瞥了元祿一眼，低聲一句，“撤了。”

付茗頌還沒來得及放下湯匙，后頭來一只手，住的下往后一帶，手上微松，湯匙掉進湯碗里。

忙扶住椅背，才沒跌進男人懷里。

瞪大眼睛瞧著他，眼底那點淡淡的、微不可見的，在他眼里便放大了幾分。

“這是要哭了？”他眉頭輕輕一提。

付茗頌微愣，輕輕磕著下，除了床榻之上，是不敢在他面前哭的。

聞恕一只手繞過前，在掌大的腰背上了一下，人徹底跌進他懷里。

他一手攬住，一手擒住，著抬起臉。

宮人見此，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聽，亦不敢看。

于們而言，皇上與皇后這便是夫妻-趣，旁人瞧不得的。

“是為你那個大哥哥，還是為朕這碗面？”他如是問道。

付茗頌一怔，不知這二者為何要放在一起比較。

可約能聽出來，聞恕對付毓揚，帶著些莫名的敵意，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為何而來的敵意。

付茗頌輕聲細語，有哄他的意味，“他是為了四姐姐的婚事來，臣妾說清，該是不會再來了。”

習慣的揣測他的緒，從而能從善如流回話，不至于惹怒他。

這是的生存之道，十六年來皆是如此。

可偏偏今日，依舊出了錯。

聞恕似笑非笑地瞧著，“所以，你是為了你哥哥，這眼眶才紅了一圈？”

付茗頌又是一愣，還沒來得及深想，便他松開下，屈指敲了敲額頭。

“拿你那小腦袋揣朕的意思。”

他這兩下敲得可不輕，原本沒想哭的人，疼得霎時紅了眼，想抬手一都不敢，一聲不吭地著。

聞恕凝著眉頭道：“哥哥有何好的，幫扶不了你，亦是護不住你，你十個哥哥，都抵不過一個朕，有這傷春悲秋的功夫，不如多用幾頓飯，省得總是暈過去。”

他愈說愈偏，原本只是眼眶微紅的人，他這番話說的，渾上下，就連藏在繡鞋里的腳趾都泛著。

“還麼？”他忽然問。

付茗頌尚未緩過神來，慢吞吞地朝他搖了搖頭，便被他攔腰抱起，直走向室。

驚了一下，忙拽住他的領，又嚇得松開，正不知這雙手往哪兒放時，便已被妥當放置在榻上。

男人一邊在帶上索，一邊低下頭，正此時，付茗頌匆匆抵住他的口。

“不是，不是因為大哥哥。”微微著氣兒，語速比往常要快幾分。

聞恕挑眉，示意接著說。

他眼眸狹長，不上挑也不下垂，乍看之下凌厲的很，人心生畏懼，可細看，卻有幾分多。

尤其是這般自上而下的垂著眸，莫名多了幾分和。

抿了抿，移開目，“是被長壽面燙著了。”

半響，室里落下一聲輕笑。

聞恕彎了彎，一貫清冷的眉梢難得沾染了些許笑意。

“是麼？”

他拇指指腹著的下，輕輕磨著，“那得怪膳房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哥哥有何好的。

宋長訣：微笑

——

上輩子他倆沒見過，所以認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