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落的院落中, 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
男人穿著一簡樸的服,坐在院子中,輕輕地拍著懷中嬰孩的后背, 臉上有焦急之。
一匹馬車在院外頭停了下來,男人聽到聲音, 眼里閃過一抹詫異, 隨即站起, 抱著正在哭喊的嬰孩往門外走去。
他本以為是旁人送來資, 卻看到夏倚照掀開簾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一下子就頓住了腳步,抱懷中的嬰孩, 下意識后退幾步。
夏倚照遠遠便聽到一聲嬰兒的哭聲,自從有了宋回之后,就有些聽不得這樣的聲音, 了眉心。
下車的時候看到陸梓睿對略有一些警惕的模樣, 倒是沒說什麼,徑直走到他面前。
看到他懷里的小孩哭得整張臉通紅, 皺的樣子格外可憐,便問他道:“為何哭得這般厲害?”
陸梓睿聞言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方才突然就哭了起來。”
“是不是了?”
“應當不是,才吃過。”
“尿了?!
陸梓睿沒有說話,看幾眼, 忽然笑了一下, “我都差點忘記了,你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說實話, 我們一起長大,突然看到你做了母親的樣子,還有些不太適應。”
夏倚照笑了笑,沒說話。
聽他說起小時候,神也有些沉緩。
陸梓睿哄了一陣子,看到夏倚照還站在原地,就知道應該是有什麼事要問他,斟酌片刻,還是帶著孩子進了里屋。
夏倚照這才隨意打量起這里的環境,畢竟遠離了塵世的喧囂,雖然安靜,但卻有些蕭條破敗。
不過看陸梓睿方才的樣子倒是怡然自得,只不過里頭那個人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聽到里屋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聲音——
“把這孩子抱出去!讓滾,我不想看到!”
春兒的聲音無比尖利,過薄薄的門板傳了出來,隨即便是一聲碎裂的聲音作響。
夏倚照本不想留下的命,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興許讓這樣活著才是最大的懲罰。
又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人臟了自己的手?
從頭到尾都沒有將放在眼里過,可是一直在面前不讓好過。
到現在甚至都不用什麼手段,只要過得好,對于春兒就是一種煎熬。
過得越好,春兒就越悲憤加,難以忍。
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著陸梓睿抱著孩子有些局促地走了出。
他看了幾眼,孩子像是被方才春兒忽然發瘋給嚇到,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夏倚照蹙起眉頭看向他,陸梓睿連忙解釋道:“還有些傷沒好,如今也沒有好好調理,所以脾氣有些暴躁,嚇到了孩子……”
他的樣子無比窘迫,這并不是什麼榮的事,像是生怕夏倚照遷怒。
他這個孩子是如何來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他這輩子也沒有自己做過主,就被上一輩人之間的恩怨推到了這種地步,如今什麼也不想要,只想要和這個孩子好好地過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可是……他忍不住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如今最麻煩的就是春兒。
無比排斥這個孩子,別說是看一眼,抱一下,又或者是喂,只要是聽到孩子的哭聲,便會尖利地哭出聲音來,大喊大,仿佛想要蓋過孩子的聲音。
若不是如今還躺著不能夠落地,看到這個孩子,怕是想要殺了的心思都有。
為此陸梓睿也萬分頭疼,只能找了個嬤嬤,但是就連嬤嬤看到他們這里都十分嫌棄,日子過得十分窘迫。
但他卻覺得很滿足,這一切對他而言已經夠了。
他本就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如今多活一天都是多從閻王爺那里了一天。
在臨死前還能夠看到自己的兒,多陪陪,倒也沒什麼好憾的。
夏倚照蹙著眉頭看向他,“我沒想到你能想得這麼開。”
陸梓睿聽了笑著搖搖頭,“想不開能怎麼辦?我如今這樣的境,就算是想不開,也只能夠徒增煩憂,還不如想開一點,另外找一條出路,人生在世,開心也是活,不開心也是活,不可能因為緒有什麼好轉,你難道見過有誰是因為單單不滿意就能夠為自己掙出一條其他的路嗎?”
說完陸梓睿似乎又覺得自己說錯了,改口道:“還是有的,只不過那樣的人有很強的能力,我自知沒有那樣的毅力和才干,沒有辦法改變外界的環境,所以只能夠改變自己……”
不知道為何,這般窩囊的話,夏倚照卻聽得一陣恍惚,看著他眼神有些渙散。
似乎是注意到了的異常,陸梓睿對笑了笑,“我這樣的想法你不一定贊同,我們本就是不一樣的人,你別笑我沒出息。”
夏倚照沒有說話,頭有些哽,生出一些慨,但又忍了回去。
低下頭,沒有再浪費時間,“我這次過來找你,是有一件事……”
“我知道。”陸梓睿點了點頭,懷中的小孩終于不再哭,他松了口氣。
慢慢地在夏倚照面前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拖著懷中孩子的背,放在臂彎里,坐穩了之后才看向,“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可以都告訴你。”
明明已經到了春天,風吹過來的時候,還是有些刺骨。
夏倚照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慢慢地握拳頭,眼睛一瞬不瞬地著眼前的虛無。
陸梓睿說完之后就定定地看著,觀察著的緒,見神漠然,沒有毫反應,心里面越發沒底,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你沒事吧?”
夏倚照一下子就站起,“我沒事……”
的臉有些發白,放在桌子上的的手已經用力握了好幾次,卻又都松開。
陸梓睿有些擔憂地看著,“其實也不全是宋寒時的錯,當年的事,他也是后來才知道……”
夏倚照沙啞著聲音問:“他最后和我爹都說了什麼?”
陸梓睿搖搖頭,“只有宋寒時知道,但大抵……不是什麼好的事。”
夏倚照沒說什麼,深吸一口氣,起離開。
陸梓睿抿著角,看著徑直離開的背影。
還未反應,就看到夏倚照忽而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你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一些?”
陸梓睿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你,剩下的那些……”
他蹙著眉頭,“可能就只有宋寒時知道。”
話畢,陸梓睿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有時候,不去追究那麼多,做一個糊涂的人,興許過得更好一些。”
夏倚照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話音落下,轉離開,快步上了馬車,放下了簾子,催促道:“快些。”
直到那些破落的小屋已經不在視線范圍之,夏倚照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明白了,卻也沒明白。
后來,捂著自己的臉,墨黑的烏發從指間落下去,將整個人都掩蓋住。
車搖搖晃晃,外面細碎的了進來,撒在上,只有一兩聲的嗚咽聲傳了出去。
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像一個笑話,徹頭徹尾。
暗室。
夏倚照已經有許多天不曾來過,牢中暗淡無,只有每天的日升日落時,才能夠覺到外界過來的線。
宋寒時就這麼在這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每一日都期盼著的到來。
希落空之后,整個人又墮無邊黑暗之中,循環往復,沒有停歇。
他不由得想起過去的那十年,夏倚照是如何過來的?
他只是被關在這里,便如同一頭被關在牢籠中的困,掙扎不得。
那些鎖鏈束縛住了他的手腳,在這里沒有自尊,沒有尊嚴,更沒有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奢。
若他當時聽信了周之余的話,其實他現在還能有籌碼與夏倚照談判,可他實在是不愿意、也沒什麼力氣再與對峙。
他已經夠了與站在敵對的方向,這一次即便是在死亡面前妥協,他也不愿意再與有任何的爭吵對立。
哪怕是要讓他抱著那個去死。
沉沉的腳步聲傳來,宋寒時隨意地坐在地上,聽到那腳步聲便知道不是的夏倚照。
可還是抬眸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迎出來,果然過來的人不是夏倚照,而是衛城。
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見到這樣的宋寒時,男人心中還是微微沉了一下。
衛城有些啞然。
他何曾見到過宋寒時這般狼狽不堪?
那還是在魯國見到的一襲白,早就骯臟不堪,好像又瘦了一些,眼底下帶著淡淡的烏青,瘦削到鋒利,卻不曾影響他那張極說服力的臉。
那雙銳利的眼眸也不曾改變半分,看向他時淡漠沉靜。
宋寒時的眼里沒有一波瀾,衛城的心卻有些波,站在他面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片刻之后,才沙啞著聲音道:“你明日便能出去。”
宋寒時聞言,這才抬眸看向他,忽而笑了一聲,“執意如此?”
衛城點了點頭,想必夏倚照已經知會過他,也沒必要讓他來通知,只是看著他這般模樣,還是忍不住勸道:“不會要了你的命,日后各自安好,總好過現在這般形……以你的能力不論到哪應該都會過得很好。”
他還不習慣用這樣的語氣跟宋寒時說話,著頭皮說出來的那些字眼,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
只是還未說完,就被宋寒時淡淡打斷,語氣里面無不帶著諷刺,“去到任意地方,你說的是蕭國,蕭嶼的地盤?”
衛城勸道:“此番前去,也會有許多人與你一路同行,不會有人知道你的份,更不會因此針對你……”
“所以我下半輩子就要跟那些囚犯一樣,乖乖地去修渠引水?”宋寒時忽而加重語氣,打斷他,聲音帶著一戾氣,“你為何不直接讓殺了我?”
衛城沒有說話,眼中的明明滅滅,最后也只是嘆息了一聲,說道:“你知道不會殺你,而且既然十年前能夠去,為什麼你不能去?”
宋寒時像是徹底被這句話打敗,頹然坐了回去,用手按著自己的眉心,就這麼直直地看著面前空空的一。
后幽暗的火照出一片影。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就這麼看著,眼底染上一抹赤紅,用力地用手抵著眉心,“是啊,為什麼十年前能去?我卻不能去……”
衛城看他這副模樣沒再說話,停頓了片刻便說道:“明日一早便會啟程,這次也是破例過來告訴你一聲,日后興許再也見不到……”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卻也沒有要說的必要了,只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離開。
衛城才剛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傳來一陣聲音,立刻頓住腳步,回過頭一看便看到宋寒時徑直出一旁暗衛腰間的佩劍,架在了脖子上——
“助手!”衛城大喝了一聲,忙沖過去打掉他手中的劍。
好在宋寒時手腳都束縛,即便他方才反應迅速到讓暗衛都措手不及,也還是被衛城阻止。
手中的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
衛城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這是在做什麼?”
宋寒時聞言也只是淡淡抬起眼眸,那云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方才尋死的人不是他,“至如此這般,能在心里留下一些痕跡。”
“你簡直是瘋了……”
宋寒時勾了一下角,“興許我早就已經瘋了,至在這個時候退場,的生命中依然就只有過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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