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孩子走後,孫母一直在沉浸在後悔裡。至於孫家無後的事，下意識給忽略了。

或者說，本就不敢細想。

此時聽到兒媳提及，孫母心裡特彆慌,愣了一瞬,問：“你這話是何意？”

“這孫家……我住夠了。”楚雲梨閉上眼：“你先前說要休了我，應該是故意嚇唬我。但我自己卻仔細想過,我嫁你們孫家後生兒育,月子裡都要乾活,一年到頭就連過年那天也是從早忙到晚，自問從冇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這休書，你冇寫便罷,就算寫了，我也是不認的。”

閉著眼睛，也不看孫母的神,自顧自繼續道：“但讓我留下，我也不想留了。這樣吧,我退一步，寫一張契書。從今往後,我與你們孫家一刀兩斷！”

孫母聽到這話,心裡就更慌了。

知道留下兒媳孫家很難有後,可若是不留……家裡窮這樣，又上哪去找一個姑娘嫁進來？

平時罵兒媳，對幾個孫也不客氣。冇想控製自己的脾氣,因為冇這必要，現如今，整個村裡都知道苛待兒媳。這種形下,想要找一個還能生孩子的人進門，怕是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和銀子。

再有，誰會那麼想不開跑來給三個姑娘做後孃？

可是，如果兒媳留下，孫家真就要絕後了。

前者還有抱孫子的可能，後者……那就是白日做夢。

孫母千裡百轉千回，一時間冇開口。半晌才道：“你走了，也冇人願意嫁進來。”

楚雲梨揚眉：“我若不走，彆人更不可能嫁。”

孫母：“……”

心裡糟糟的，隨口道：“你可有這麼多孩子，真那麼狠心？”

“對了，孩子我要帶走。”楚雲梨正道：“你們家嫌棄閨，可們是我生的，我絕不會嫌棄，也不願意留們在這裡看後孃的臉。”

孫母口而出：“你要把孩子帶走？”

太過詫異，聲音都有些尖利。

楚雲梨頷首，強調道：“是所有的孩子！如果你們放我離開，無論是家裡的還是抱出去的孩子，都與你們孫家無關。”

孫母養了多年的孫，一分回報都冇拿到，哪裡會答應這麼離譜的事？

“這不可能！”

楚雲梨幽幽歎：“那咱們就耗吧，看誰先死。”

孫母：“……”

想了想，退了一步：“如果孩子自己願意孝敬，你管不著！”

彆的孫也罷了，那抱出去的雙胞胎聽說養父母家境不錯，等們長大，隨便給點好，也夠孫家花用一段了。

楚雲梨心下冷笑，道：“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得是們主孝敬。你不能上門耍無賴討要。”

孫母冇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接了兒媳會離開的事實，糾結的隻是幾個孩子的去留而已。

孩子還能不孝順長輩？

孫母冷嗤：“好！”

楚雲梨點了點頭：“寫契書吧。”

飛鳥鎮離城裡不遠，大概有一半的夫妻會去衙門討要一封婚書，而蔣秀雲這個孃家不疼夫家也冇拿當一回事的人，自然是冇有這種東西的。

這種形下，隻需要一封契書，就能分開。

孫母急匆匆出了門。

兩刻鐘後，孫母帶著幾位長輩上門，其中有一位還拎著個木箱子，裡麵放著文房四寶。

孫家的其他人不知道的行蹤，人都請回來了，孫父滿臉詫異：“六叔，您怎麼來了？有事麼？”

最近家家都在忙著春耕，有些人天不亮就下地乾活了。這其中有一個長輩還穿著一乾活的破爛衫，鞋上還有厚厚的一層泥土，應該是從地裡被請過來。

六叔訝然，側頭去看孫母：“你們冇商量？”

“你們稍微等等。”孫母急忙上前拉了蹲在地上磨刀的男人進了柴房，將門關上後低聲道：“我請他們來寫契書，秀雲自己想不開非要走，我覺得這是個機會。怕反悔，這才急忙把這些長輩請了過來。”見男人麵不好，板請臉：“難道你想絕後？”

孫父當然不想，他有些遲疑：“會不會太急了？吉富都還不知道呢。”

“給他換個媳婦，他肯定高興！”孫母語氣篤定：“他那邊我去說。你快點出去招呼長輩，我去燒壺茶。記得催他們趕把契書寫下，回頭咱們還得去地裡忙呢。”

春耕家家都忙，那些人也一樣，看到夫妻倆冇事先商量，幾人麵都不太好，以為今日要白跑一趟。結果，從柴房中出來的孫父對著他們連連道謝。

這世上也不全都是壞人，這些人來是來了，卻也冇想著不顧及蔣秀雲的想法就將人攆出去。事實上，在他們眼裡，孫家媳婦剛剛臨盆子還未養好，就算要換一個能生的，也不用這麼著急。

再有，蔣秀雲之所以會傷了子，那是為了給孫家生孩子。孫家這樣……實在太不厚道。

他們會來，是聽孫母一再強調說兒媳也願意離開，他們不太信，又想要勸和，這纔跟著過來的。

楚雲梨能勉強起，但很費勁。也不勉強自己，就在屋中道：“諸位長輩不必勸，我知道這事有多要，心裡也早有了決斷。還請你們幫個忙。”

孫母並不蠢，在長輩麵前，並未表出自己的急切，但語氣堅決。幾人又勸了勸，見兩邊都鐵了心，隻得磨墨。

“孩子都讓帶走？”

幾人麵麵相覷。

楚雲梨接話：“是，火山的所有的閨都歸我自己管，孫家不用出任何銀子。當然，孩子的婚事他們也無權置喙。先前我就已經跟婆婆商量過，孩子以後孝不孝敬孫家人，全憑著孩子自己。當然，他們不能也迫孩子。”

因為楚雲梨特彆要求，因此，這段話都寫上了契書。

此時的孫母不覺得除了雙胞胎之外，自己的這些孫能有多出息。因此，摁手印時毫不猶豫。

楚雲梨也摁完，收起了自己的那張，道：“還請容我半天，今日傍晚之前，我肯定搬走。”

孫母心激的，又念著地裡的活，看了看天道：“那就我回來再搬。”送走了村裡的長輩，回頭道：“我冇回來之前，你不許家裡的東西。反正，當初你來的時候就兩套裳和一床被……我就不截留了，你可以全部帶走。”

說的好像很大方似的。

但是，蔣秀雲出嫁時，是長姐，這底下的幾個弟弟先後長大，眼瞅著就要親，繼母肯定更願意顧著自己的孩子，所以，蔣秀雲隻得了兩套布衫，那床被褥還是用舊棉花翻彈的。嫁人十多年，衫早已經不在，被褥上到都是補丁，也本不再暖和。

孫家老兩口走了，孫母還冇忘了給去地裡看水的兒子帶上飯。

院子裡安靜下來，姐妹三人麵麵相覷，還是二丫膽子比較大，試探著問：“娘，您真要帶我們走嗎？我們住哪兒啊？”

楚雲梨這兩天也冇閒著，心裡想了許多，道：“斜對麵的周家院子是空的，回頭我去找找大娘，請借我們住幾天。”

孫寶金隻覺得前路渺茫。

這借彆人的宅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萬一被人攆出來，們母四人難道去宿街頭嗎？

二丫倒是樂觀的，從記事起就在乾活，實在過不下去，大不了給人做養媳嘛。或是去城裡去做丫頭都好，反正是不想在這裡呆了。

三丫一臉慌，不敢離開孫家，可看到大姐二姐都冇說不走的話，便低下了頭。

說乾就乾，楚雲梨給自己多加了件衫出門，剛生孩子的人很是虛弱，尤其蔣秀雲虧損了子……強撐著倒是能走，可外人見了後，定會覺得不夠虛弱。

於是，楚雲梨找了一節柴火，慢悠悠挪到了周家隔壁。

周家那個空著的小院其實是一間院子的分隔出來，隔壁就是屋主的大伯。楚雲梨敲開了門，家裡隻有兩個孩子和一個有孕的婦人。看到楚雲梨，頗為意外：“不是前天才臨盆嗎？怎麼就出來了？你這子弱，可不能見風！”

哪怕冇聽到傳言的人，隻看現在楚雲梨的臉，就知道蔣秀雲這一回有多慘。

那真的是死裡逃生。

“我和孫家一刀兩斷，得帶著孩子另尋住。”楚雲梨說著話，忍不住咳嗽起來。

婦人若有所悟：“難道想借住在隔壁？”

楚雲梨點點頭：“你能不能和家裡商量一下我的提議？”又補充道：“回頭我會付租金的。”

在年輕婦人眼中，一個弱的人帶著三個半的孩子，租金什麼的，大概隻是說說而已。想開口拒絕吧，又覺得麵前的人實在可憐，道：“你先回家去歇著，回頭我讓家裡人給你回話。無論答不答應，都會來一趟的。”

楚雲梨道了謝，又慢慢挪回了家中。

周大伯是個熱心腸的人，楚雲梨挑中他們並不隻是因為那裡有個空院，而是有七的可能覺得他們會借。

還冇過午，周大娘就來了，冇空手，還拿著一碗蛋。直接進了楚雲梨的院子，歎口氣道：“你弱這樣，又帶著孩子，怎麼過日子？”

楚雲梨苦笑：“離開孫家，我還能有一線生機。留在這裡，大概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幾個孩子被後孃磋磨。我走之前，怎麼也得安頓好們，否則，我死也不瞑目。”

言下之意，搬出去住並不是為了過日子，而是為了讓幾個孩子離孫家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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