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婳與容瑕這幾個自稱是逃難的乞丐帶進了京,然后把人給了大理寺。
容瑕對班婳歉然一笑:“本來還想多陪你一會兒,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我恐怕等下還要進宮一趟。”
班婳點了點頭,表示十分理解:“正事要,你隨意就好。”
容瑕騎在馬背上,目送著班婳走遠,對杜九道:“齊州知府是石家的人?”
杜九點頭:“齊州知府是石夫人的娘家子侄。”
“齊州知府也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能逃出來的難民本是不易,還被他一路追殺,真正逃到京城的竟然只有這幾個人,”容瑕調轉馬頭,“去查一查是誰在背后護著這幾個人。”
不然依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怎麼可能功走到京城來?而且他們連馬匹金銀細都丟了,唯有路引還好好留著,不知道這些人是早有防備,還是下定了決心要來京城告狀?
“伯爺,您現在去宮里,石家那邊……”
“人是我帶進來的,若我裝作一無所知,陛下那里就代不過了,”容瑕垂下眼瞼,掩飾眼底的冷意,“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主意。”
杜九知道伯爺向來是有決斷的人,便不敢多言。
班婳回去后,就把這件事當做八卦說給班家人聽了。
“雪災?”氏皺了皺眉,“齊州離京城并不算太遠,當地員有多大的膽子,才敢掩蓋真相?”
去年冬天的雪確實比往年更大一些,他們在京城的人從未聽說哪里遭了災,只有一些員說著什麼“瑞雪兆年”,倒與災禍扯不上任何關系。
“靠他一個人肯定不住這麼大的事,”班淮一臉嚴肅道,“沒準他在京城還有同伙。”
“誰?”班恒好奇地問。
“我怎麼知道?”班淮一臉理所當然道,“你爹我如果連這都知道,我還當什麼紈绔?”
班恒點頭:“那倒也是。”
氏每次聽到父子兩人這種對話,就覺得格外糟心,這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與孩子,甚至覺得多看一眼都嫌煩。
當紈绔難道還當出榮譽了?
“乖,你今天就跟容君珀出去看了下孔雀?”班淮懷疑地看著班婳,“看幾只孔雀會花這麼多時間?”
“我半道上遇到點事兒,跟石家姑娘起了些矛盾……”
“又是石家?”班淮皺眉,“自從嚴家人失勢后,石家人就越來越猖狂了。這會兒太子還沒有繼位,他家就擺出國丈的架勢,我怕他們會給太子帶來麻煩。”
班家人齊齊沉默,因為他們都想起,嚴家人倒霉……跟他們還有點關系,而且太子麻不麻煩也不重要,反正幾年以后,江山都沒了。
“石家再猖狂咱們也不怕,”班淮拍了拍桌子,“婳婳,你可不能在面前委屈,反正我們家也不用求著石家辦什麼事,咱家的人,可不慣著他們的臭病。”
“那石家小姑娘瞧著倒還不錯,不曾想心思竟這般重,”氏搖了搖頭,對班婳道,“這樣的孩子若是能想通還好,如若不然,這輩子定會活得很累。”
班恒撇道:“那已經不是心思重,是心思有問題。有時候看姐的眼神,瘆人的。”
“那我也不怕,”班婳小聲哼哼道,“在我夢里,跟謝啟臨還不清不楚,謝啟臨就是在給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才傷的。”
“謝啟臨那個花心獨眼狗還跟石家二姑娘有一?”班恒嘆為觀止,半晌才道,“他的真不是那個風塵子麼?”
“如果是真,就不會把人丟在了外面,自己回來了,”氏并不太喜歡聽到謝啟臨此人的名字,“當然是我們眼瞎,替你姐姐找了這麼一個未婚夫。”
“母親,這不能怪你,當初也是我自己同意那門婚事的,”班婳笑著抱住氏胳膊,“再說我現在不是換了一個未婚夫麼?”
班恒:我的親姐哎,請不要把換未婚夫說得像是在換一件服這麼輕松。
班婳以為齊州出了這麼大的事,陛下應該震怒,結果幾天以后,朝堂上仍舊安安靜靜,甚至沒有任何人提起齊州。
不懂朝堂,也不懂政治,只是覺得齊州那些死在災難中的百姓有些可憐。
以前不懂死亡,可是自從做了那幾個怪夢,祖母又過世后,對死亡有了新的理解。
死亡,便是天人永隔,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再也不到,只能靠著回憶,一點一點描繪著他的容,當時漸漸離去以后,記憶中的容貌也會變化,褪,最終只會留下一張模糊的人臉。
坐在窗戶邊,著院子外那棵看起來有些不太神的石榴樹,樹匠說剛移植過來的樹木就這樣,不過這棵樹挖出來的時候十分小心,沒有傷到主要脈,所以肯定能存活下來。
穿樹葉,在地上留下斑駁的點,班婳忍不住回憶起從前,良久后,對后的如意道,“如意,明日我要去正德寺上香,你去問問世子,他要不要與我同去。”
如意見郡主神有些恍惚,擔心心不好,找到班恒以后,就順口提了一句班婳神看起來有些落落寡歡的事。
班恒不放心,便跟著如意一起到了班婳的院子。
“姐,你明天要去寺廟里上香?”班恒走進班婳的房間,在多寶架上取了一個小巧的玉擺件在手里把玩,“我記得你不去寺廟啊,說什麼寺廟外面還有和尚解簽算命,一看就是騙子在搶道士的活。”
“我看不慣騙子和尚,又沒說看不慣所有和尚,”班婳嗤了一聲,“我還看騙子的兒郎不順眼呢,難道就是看天下所有男人不順眼了?”
班恒:……
“好吧,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班恒覺得,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哪一次能說過他姐,都是同一個父母生下來的,為什麼他的就那麼笨呢?
第二天,班婳難得起了一個大早,把還在睡夢中的班恒拎出來,扔進馬車里就出了城。一路上都是繁榮盛世的景象,班婳掀開簾子看著馬車外來來往往的百姓,忍不住想,京城還算繁榮,那麼其他地方呢?
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這種費腦子的事,不適合來思考。
正德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廟,不過由于大業貴族更信奉道教,連帶著百姓也更去月老廟,送子娘娘廟這些地方,所以正德寺的香火并不太旺盛。
班婳與班恒的到來,讓正德寺的和尚沙彌們什麼高興,就連方丈都來親自迎接了。
雖然說出家人應該四海皆空,但他們現在還沒有真正的佛,還要吃飯穿,所以暫時還是不需要做到全空。
“今日一早老衲便聽聞喜鵲在枝頭鳴,沒有想到竟是郡主娘娘與世子大駕臨。”方丈給姐弟二人行了佛教禮,引著兩人進大雄寶殿上香,在班婳上香的時候,竟是方丈親自給班婳誦經敲木魚,可謂是服務周到。
班家姐弟最喜歡待他們周到的人,所以毫不猶豫地撒了不香油錢給方丈,方丈這下更高興了,甚至引著二人到后院去飲茶論禪。
“這茶是貧僧帶著徒弟親自去山間采摘的,不算什麼好東西,請郡主娘娘與世子莫嫌棄。”
“方丈客氣了,”班婳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與舍弟都不是講究人,茶好與不好都是拿來解的。”
“郡主好生靈氣,竟是看了世俗,直達本質,”方丈放下竹筒茶杯,低聲念了一句佛,“貧僧見郡主神雖輕松,眉梢卻仍有愁緒未解,不知有何心事,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話,可以跟貧僧說說,貧僧長了一雙過風耳,左耳進右耳便出了。”
班婳笑著搖頭:“來之前我的確有很多心事未解,可是看到方丈,又喝了這杯茶以后,我仿佛又明白了過來。”
“阿彌陀佛,”方丈雙手合十,“郡主娘娘若是能明白,亦是好事。人生在世,最難的便是看破,不能勘破俗世,便只能給自己徒添煩惱。”
班婳笑出聲:“是啊,有些事只能看破,若是破不了,那也只當當已經經歷了一場噩夢,夢醒便沒了。”
方丈笑而不言,他看班婳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者,讓班婳很難對這樣一個人起厭惡的心思。
“叨擾方丈多時,小子也該告辭了。”班婳放下茶杯,站起對方丈行了一個禮,“方丈,據說佛家有一種經文,日日誦讀可以保佑已亡人來生安康完?”
“佛渡眾生。”
班婳笑了笑:“因為眾生皆苦麼?”
方丈緩緩搖頭:“郡主此話又錯了,無苦豈能有甜?”
班婳遞出兩張銀票,雙手奉到桌上:“那就有請貴寺的高僧們,為眾生念一念經文,愿他們來生平安無災,甜多于苦。”
“郡主娘娘仁善。”方丈笑容慈和道,“貧僧便替眾生謝過郡主娘娘了。”
班婳淡淡道:“我不過是偽善罷了。”
“郡主此言差矣,行善便是心善,何來真偽一說?”
在口才甚好的方丈面前,班婳終于明白為什麼即使大業很多人都不信佛教,佛教還能傳遍大業各地。
大概……就是他們太會說話了,每一句話聽著都讓人心愉悅,忍不住想再多添一點香火錢出去。
送走班家姐弟后,方丈回到后廂房,敲了敲房門:“伯爺,香客已經走了。”
一個穿著素錦袍,腰系玉佩的如玉公子從門后走了出來。他走到班婳方才坐過的石凳上坐下,抬頭淡淡地看了眼這個保持微笑的頭和尚,沒有開口說話。
“伯爺的未婚妻是個很好的姑娘,”和尚朝他行了一個禮,卻是凡間的俗禮,“恭喜伯爺,覓得如意娘子。”
“我只聽過世人恭喜子覓得如意郎君,你這種說法倒是難得。”
“約莫在貧僧眼中,眾生平等吧。”
男人聞言輕笑一聲,似乎對和尚這話不以為然,他端起那杯已經有些涼的茶喝了一口,“說吧,你請我來是為了什麼?”
和尚看著他手里握著的茶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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