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夫人走進班家大門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班家下人的臉不對,只覺得班家太過安靜了些,可是直到在下人的帶領下,直接去了靜亭侯府正院正廳,才察覺到不對勁。
正廳大門前掛著一個牌匾,上寫福禧堂三字,由先帝親手書寫,還用了先帝的私印。據說長公主雖沒有與兒子同住,班家卻把正堂留了出來,以示對母親的尊重。現在下人卻把往正堂引,難道是……
嚴夫人手心微微發,甚至有了幾分汗意。踏進正堂大門那一刻,看到了坐在正堂上首的老婦人。
婦人著金紫紋宮袍,頭戴銜東珠釵,端坐在上方,臉上沒有多表卻不怒而威。
嚴夫人失去的理智猶如水般涌了回來,想起二十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命婦時,曾經恭恭敬敬站在大長公主面前,當時的連頭都不敢抬。
如今過去了二十年,再次會到了當年的那種恐懼。
“臣婦拜見大長公主。”嚴夫人覺到自己額頭冒出細細的汗,不敢去,甚至不敢去看大長公主一眼。
“喀!”這是茶杯被打翻的聲音。
滴滴答答。
聽到茶水從桌子上濺落到地,寒風從門后竄進屋子,整個正堂冷極了,嚴夫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魏氏,”大長公主聲音十分懶散,帶著幾分冷意,“你今日來,是給本宮孫來賠罪的?”
“殿下,臣婦……”嚴夫人想起臥病在床的兒子,鼓起勇氣抬起頭,但是在對上大長公主雙眼的那一瞬間,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都說嚴氏一族家風嚴謹,沒有想到竟然教出這種窺視閣中閨的浪子,本宮瞧著,你們家的兒郎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大長公主猛地站起,把茶杯往嚴氏腳邊一砸,“你們家怎麼教的兒郎,竟如此荒唐,可你們自己荒唐便罷了,何苦還連累無辜的兒家!”
嚴氏子一,差一點就跪在了大長公主面前。
“無恥之尤,貪花好。”
大長公主聲帶寒針,刺得嚴夫人臉上心口都冷颼颼地作疼,晃了晃,終于沒有忍住,雙膝一,跪在了大長公主面前:“殿下,臣婦無能,沒有教好孩子。可是臣婦膝下僅有這兩個孩子,他們都是臣婦的命啊,臣婦也是沒有辦法!”
“您也是母親,您當年為了侯爺求娶了侯夫人,不也是因為一片拳拳子之心嗎?”嚴夫人帶著哭腔道,“臣婦亦是母親,唯求大長公主全。”
“嚴夫人,您這話可就錯了,”氏冷笑道,“當年我愿意嫁給侯爺,是因為婆母慈和,我嫁到大長公主府亦屬于高嫁,你嚴家占了哪一條?”
“還是你覺得,嚴左相如今權勢滔天,已經不必把我們這些皇室親戚看在眼里,皇家郡主可以隨你嚴家挑選?”氏當著嚴夫人的臉,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呸,瞧你嚴家多大的面,竟然也敢堂堂郡主下嫁。若你嚴家兒郎瞧上了當朝公主,是不是也要求娶回去,娶不著便要死要活?!”
“你家兒郎死了便死了,干我家何事?!”
“滾回去吧,”大長公主懶得跟嚴夫人多說,“魏氏,本宮今日便把話給你說清楚,本宮孫不可能嫁到你們嚴家。你死也好,活也罷,都與本宮無關。”
“殿下!”
“出去,”大長公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從今日過后,大長公主府、班家不可放嚴家人進門,毀人名譽,人下嫁,此仇不共戴天!”
嚴夫人腦袋里最后一弦斷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大長公主,家可是相府,大長公主竟然說與家不共戴天?!
最后嚴夫人是大長公主邊的嬤嬤請出去的,又或者說是架著手臂拖出去的。
“癡心妄想!”
“什麼玩意兒也想吃天鵝。”
邊時不時有班家下人的聲音傳過來,嚴夫人想要掙開嬤嬤的手臂,但是卻半分都彈不得。
“老奴還是勸相爺夫人省些力氣,”一位穿著深褙子的嬤嬤冷笑道,“老奴們做慣了活,若是不小心扭壞了您的手臂,就不太好了。”
嚴夫人冷道:“大長公主當真不把嚴家放在眼里了麼?”
嬤嬤把嚴夫人推出班家大門外,對行了一個福禮,小聲驚訝道:“相爺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你瞧不起班家,著班郡主下嫁,把大長公主氣得暈過去了嗎?”
“我什麼……”
“來人啊!大長公主殿下暈倒了,快去請醫。”
“嚴夫人,您欺人太甚了!”
靜亭侯府所在的這一條街,住的全是朝上有份的人,聽到這邊的靜,好幾座府上的門房都好奇的跑來這邊打聽消息。
一瞧班家門口鬧哄哄,刻著嚴相爺家徽章的馬車還停在外面,眾人頓時腦補出一幕幕恨仇,都遠遠站著,饒有興趣地看起熱鬧來。
雖然他們很想湊近一點,但大家都是有臉面的人家,即便是想看熱鬧,也不能表現得太過直白。
“嚴夫人!”一紅的班婳走出來,站在班家大門口,疾言厲道:“小子不知做了什麼孽,才有幸被您的家人惦記上,但今日你侮辱之語,氣暈祖母之言行,小子銘記在心。今日我在此起誓,即便天下再無男兒,即便世間無人愿娶我,我寧可削發為尼,也絕不嫁作嚴家婦!”
圍觀眾人:嚴家人也忒過了,竟然著人家堂堂郡主下嫁,還把大長公主氣暈。這福樂郡主倒是個有子,為了大長公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本是純孝的。
他們倒沒有想過班家人在撒謊,青天白日下,班郡主當著相爺夫人面說出口的話,怎麼也不會是假的吧。
半個時辰后,左相夫人班郡主下嫁,氣得大長公主吐暈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嚴暉這些年順風順水,晉升極快,惹了不人的嫉妒,所以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班家人心冷如鐵,嚴公子癡心一片,他們家竟然寧可眼睜睜看著人病死,也不愿意讓兒嫁過去,這事做得太無。嚴家的家風嚴謹,又是純孝之家,這樣的人家嫁過去不是正好?上次與靜亭侯府退婚的沈鈺,家世還不如嚴家,班家不也同意了麼?
也有人覺得嚴家這事做得有些不要臉,哪有以死相讓人下嫁的。說得難聽一些,不就是看著班家沒有實權,仗勢欺人麼?班郡主如此貌,迷的男人又不止嚴甄一人,為何別人家沒敢開這個口,偏偏就他們嚴家就這麼做了?
不就因為嚴暉是左相,并且在朝上頗有勢力,所以才敢仗著這一點做出這般不要面的事。
不讀書人也為了這件事引經據典爭論不休,直到容瑕開口說起了此事。
“福樂郡主純孝,有此舉并不為過。嚴小公子以死相,實為不仁,不孝。可惜福樂郡主因貌若天仙,便得來如此一場無妄之災,若天下兒郎看上哪家子,便不吃不喝要著人下嫁,那還何談君子之風,何談禮儀之度?”
這句話是容瑕參加詩社時,當著無數才子說出來的話。
才子們紛紛附和,又贊容瑕不畏權貴,寧可得罪當朝左相,也要堅持說出自己的真實看法。
在正常人看來,安伯怎麼都不會幫著班家荒唐人說話,可是他卻站在公正道義的立場上說了。盡管說出這種話以后,他會得罪嚴家,甚至會因此在朝中到嚴黨排。
這是什麼樣的神?
這是公正的大無畏神,真正的君子之風,才子名士的榜樣。
不偏聽偏信,不畏懼權貴,做君子者,當如容君。
很快,京城里的輿論就像是狂風吹過一般,統一了口徑。無數人夸福樂郡主純孝,若天仙,至于禍水一說,竟是漸漸消失了。倒是嚴家的名聲一落千丈,好像他們家的兒郎都了好之輩,無恥之徒。
就在大家以為這事應該就這樣收場時,嚴家又出了大事。
嚴家的親家陳氏一族,竟然帶著人打了嚴家大郎一頓,而且還是蹲守在戶部大門口打的。陳家大哥打完人,哭著一把鼻涕一把淚,述說著自家妹子被左相夫人磋磨,甚至弄得流產這件事。
世人雖然講究孝順,但也講究慈悲二字,晚輩孝順,長輩卻嚴苛,甚至把人弄流產,這不是惡婆婆是什麼?
陳家人打完嚴家大郎以后,又跑去嚴家大門鬧了一場,最后一家人帶著家丁闖進了嚴家,把面蒼白,材消瘦的陳氏從嚴家搶了出來。
隨后傳出消息,陳家要與嚴家和離。
陳家與嚴家鬧出這種事,看熱鬧的群眾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關心班家與嚴家恩怨了,大家每天看著陳家派人去嚴家門口大罵,潑污水,竟多了好幾項閑暇之余的談資。
陳家也算是京城族,與京城很多人家都好,所以兩家鬧起來以后,一時半會竟沒有傳到云慶帝耳中去。
大月宮,王德走到伏案看奏章的云慶帝邊,小聲道:“陛下,安伯求見。”
云慶帝了眼睛:“宣。”
他近來心不太好,因為自己比較看重的臣子一家,竟然著他的表侄下嫁,因此還氣暈了姑母。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但也有多之分,更何況還牽涉到皇家面,那就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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