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璋六宮, 越往西走越僻靜。風穿過宮巷，留下嗚嗚聲彰顯著它們曾經路過這里。

用袖子蓋在瑟瑟發抖的貓上，宸王扭頭看玖珠：“小豬, 你冷不冷？”

玖珠搖頭：“娘娘給我準備的大氅很暖和。殿下，這邊看起來好荒涼。”

香絹姑姑帶在宮里走時, 從沒帶來過這邊。

“這邊住著的, 是先帝的妃嬪。”宸王腳步微緩：“們大多品級不高, 膝下無子。年時進宮, 一生也沒見過幾次龍。”

他依稀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有個年僅十五歲的宮, 被先帝寵幸后的第三天，死在了一口井里。

“按照祖制，這些沒有子的妃嬪應該送去崇安州的尼姑庵, 為先帝祈福, 直到們死為止。”宸王指著隔開太妃宮的高墻：“實際上，無子無寵又無娘家撐腰的老太妃, 到了尼姑庵的生活，比普通人還不如。”

“送們去的人, 不知道這些嗎？”玖珠抓了上的大氅。

“知道又如何？”宸王低頭看了眼懷里的小貓：“沒人會在意。”

“那現在這些太妃，為什麼會留在宮里？”玖珠好奇地問，又為這些太妃到慶幸。

“是母妃作主把們留下的，為避人言, 母妃還特意讓人修了道高墻, 隔開太妃宮與后宮。”說到這，宸王突然笑了一聲：“你可知，母妃第一次被文臣罵妖妃, 緣于何事？”

玖珠搖頭。

“就是因為這里。”宸王笑容諷刺：“有大臣覺得，留下這些太妃奉養，有違祖制。母妃不遵祖法，乃是禍后宮的妖妃。”

“可娘娘是在幫這些太妃。”

崇安州離京城幾百公里，這些老太妃在尼姑庵，就算被人欺辱，也沒人知道。

那些反對娘娘的大臣，看到的是祖宗規矩，娘娘看到的是，卻是那些無法決定自己一生命運的子。

“事實上，皇族云家的祖宗族訓里，從沒有哪一條明確說過，后妃在帝王駕崩后，必須送去尼姑庵。”宸王得意地抬了抬下：“當年我陪著父皇與母妃，把云家族規家訓翻了三遍。最后那些大臣不得不鼻子認下這事，還要夸父皇孝順。”

吵架吵輸了的那些大臣，不敢罵父皇，就只敢在背后念叨幾句蘇貴妃蠱圣心之類的話。

“哇。”玖珠崇拜地看著他：“殿下跟娘娘，還有陛下都好厲害。”

“那……”扭頭看了眼后跟著的宮太監，往宸王邊挪了挪，小聲問：“我們家，沒跟你們吵吧？”

“你以為那些大臣，為什麼最后要著鼻子夸父皇孝順？”宸王猜到在想什麼，笑著說：“這里面還有明家三位大人的功勞。”

“快給我說說，快給我說說。”得知自家跟殿下他們是同一立場，玖珠頓時神起來：“我爹爹還有伯伯們做了什麼？”

“明家三位大人把大慶舉孝廉的員名單找出來，又從里面找到那些奉養庶母被夸仁善的員。”宸王忍不住笑：“尤其是你二伯，口若懸河，才辯無雙，一番槍舌劍之下，說得那些反對的員啞口無言，差點掩面淚奔。”

“二伯這麼厲害啊。”玖珠聽母親提過，二伯現任淮州州牧，一家人都搬至淮州生活。二伯平日里寄回來的信，容風趣幽默，和藹可親。無法想象，這樣的二伯是如何把朝臣罵哭的。

“到了。”宸王指著一扇關著的朱紅大門：“從這道門進去，就到太妃們居住的靜安宮了。”

“殿下，請您與縣主稍候。”一個小太監上前敲門，很快有人來開門，開門的是個上了年歲的太監，他看到小太監，弓著有些小心地問：“小公公有何貴干？”

“公公，小的在璋六宮當差，如今在宸王殿下跟前伺候。聽聞有位老太妃丟了貓，宸王殿下親自把貓送過來了。”

“宸王殿下？”老太監聽到宸王二字，神一震，連忙迎出來：“不知是宸王親臨，老奴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公公不用多禮。”玖珠虛扶一下老太監：“勞煩你帶我們去見老太妃。”

“這位是明侍郎的兒明縣主。”小太監怕老太監不認識人鬧笑話，小聲提醒：“也是陛下為宸王殿下欽定的未婚妻。”

“明大人的兒……”老太監低聲呢喃一句，用渾濁的眼睛看著玖珠：“兩位貴人快請進，請隨老奴往這邊來。”

踏進紅漆木門，里面是個很大的花園，三面各建了一座宮殿。頭發花白的太妃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有些在說話聊天，有些拿著繡花針，慢悠悠地在繡布上上兩針，偏著頭聽其他老姐妹說了什麼。

看上去年輕一些的，圍著桌子爭論字畫，察覺到有外人進來，們的表頓時張起來。

“是殿中省的人嗎？”

“不像。”

“會不會是要我們去……要我們去崇安州？”

“別自己嚇自己，看他們的打扮，分明是哪個皇子跟他的……”說話的太妃頓了頓：“不對啊，怎麼梳著發髻？”

豈不是沒出嫁的小姑娘？

“別猜，我看到皇子手里抱著一只貓，靜安宮的趙姐姐不是丟了貓麼？我看他們啊，是來給趙姐姐送貓來的。”

“貓找到了？”一位太妃松了口氣：“那可太好了，姓趙的昨晚哭了一夜，害得我覺都沒睡好。”

“都說兩句，我瞧著那位殿下有些眼，像是宸王殿下。”繡花的太妃不太敢肯定，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小孩子，早就變了模樣。

“宸王殿下啊……”

嘰嘰喳喳的太妃們安靜下來，們都知道，若沒有蘇貴妃娘娘，就不會有們現在的安穩日子。

“這邊有三座宮殿，靜安宮，寧康宮，福壽宮。”宸王小聲跟玖珠說：“靜安宮這邊，是幾位太妃住，另外兩座宮殿，是一些低品階的老妃嬪。”

玖珠注意到院子里的樹上，掛著布老虎，布兔子等，針腳不太細，想來是這些老人眼神不太好，所以的時候有些歪。

不過這些太妃們穿得都很干凈，面紅潤健康生活過得還不錯。

踮起腳，有些好奇地了樹枝上垂下來的布老虎。

“姑娘喜歡這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玖珠收回手，扭頭看向說話的老太太，朝福了福。

“姑娘若是喜歡，就把它帶走。”老太太走到面前，花白的頭發被打理得一不：“都是老平日里閑得無聊時做的。”

“多謝。”玖珠想要拒絕，可是看到老人眼里的期待，手抱走宸王懷里的貓：“殿下，你幫我取下來好不好？”

宸王挑了挑眉，看了眼玖珠只到自己下的高，手去摘小老虎。

“喵。”小貓趴在玖珠懷里，發出的聲。

“唉喲，這個小東西。”老太太看到貓，頓時笑了起來：“我讓人找了一晚上，可算是找到了。”

小貓聽到主人的聲音，懶洋洋地甩了甩尾，把頭扭向老太妃。

“原來是太妃您的貓。”玖珠了小貓茸茸的腦袋，把貓還給太妃：“這只貓的腳了傷，已經太醫給它看過。”

璋六宮的太監把藥捧了出來：“這是太醫給它開的藥，早晚換一次。”

“多謝姑娘與殿下。”老太妃把貓抱進懷里，用臉著它的頭：“小東西，你不要跑，你不聽話，了傷多疼。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跑，下次再敢跑，我就不管你了。”

老太妃里說著不管，作卻溫極了，連一點傷都沒有到。

“辛苦殿下與姑娘送這個小調皮回來。”老太妃激地看著兩人：“請二位進屋用些茶點再走吧。”

的語氣帶著些祈求，似乎怕他們拒絕。玖珠扭頭看宸王，沒有立刻答應。

“那本王就打擾了。”宸王把取下來的小老虎放在玖珠手里，單手背在后，另外一只手有些別扭地扶著老太妃手臂：“走吧。”

老太妃看著年輕人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笑彎了眼睛：“這里除了宮太監，已經很久沒有其他年輕人來了。”

走進殿門，玖珠聞到一很淡的藥味。

“有人病了？”宸王扶著太妃坐下，往四周打量了一番。

“大家年紀都大了，難免有些頭疼腦熱。”太妃語帶激：“幸好貴妃娘娘讓太醫院每隔五日，安排太醫來給我們這些老婆子把平安脈，我們才沒什麼大病。”

說著，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嬤嬤端著茶點進來，看了宸王一眼，恭敬地把腰埋得更低，把茶點都擺了上來。

“若是老沒有猜錯，殿下應該是貴妃娘娘的孩子，云渡卿？”老太妃指著桌上的一盤糕點：“這個味道好，快嘗嘗。”

“謝謝太妃。”玖珠搶在宸王之前，拿了塊點心掰兩半，嘗了兩口后，笑著點頭：“真好吃。”

說笑間，才把另外半塊放到宸王手里。

宸王把半塊點心吃進里，味道說不上好，也不算壞，但符合老人的口味。

“殿下的名字取得好，是有福之人。”老太妃憐地著小貓的頭，小貓咪咪嗚嗚著，很快就睡了過去。

玖珠看著這一人一貓，吃著點心笑起來。

“笑什麼？”宸王笑看。

“就是覺得，殿下跟娘娘很了不起。”玖珠看著宸王，眼睛笑彎了月牙。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這麼好的人呢。

宸王挑著眉點頭：“嗯，這一點你很有眼。”

“殿下，明天我就要回家啦。”玖珠的笑意淡了些：“母親來信說，后日臘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大伯父請了人去周家給甫六哥提親。”

“那，等過完除夕，我讓母妃去接你。”

趙太妃看著兩個頭幾乎靠在一起的年輕人，臉上出了慈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