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你剛剛殺掉的人形,是這里的守衛。它死了之后,其他侍從就群龍無首了。”他又親了親路迎酒的眉心,“我媳婦真厲害。”
路迎酒說:“我沒事,該休息的人是你。”
不待敬閑反駁,他又說:“你的傷口到現在都沒愈合……要是放在平時,應該幾秒鐘就好了。”他看向敬閑,認真道,“你也很累了吧。”
從鬼界到現在,敬閑不休不止地戰斗了近十日了。
敬閑剛要說些什麼,卻被路迎酒在肩頭輕輕一攬——
有生以來第一次,是他倚靠在了路迎酒上。
路迎酒環抱他:“這回換我守著你。”他手,溫地過敬閑的鬢角,就像是以前敬閑對他做的一般,“安心睡吧。”
敬閑一愣。
他笑了,放松,手回抱住路迎酒,親昵地蹭了蹭他的側臉。
然后他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路迎酒就這樣一直守著他。
敬閑睡得很沉,在睡夢中依舊抱住他,好像怕他突然離開。而路迎酒一遍遍輕過他的手背、眉心,安著他。
偌大的殿堂空的,完全沒有威脅,但路迎酒還是保持了絕對的警惕。團子也被敬閑帶了過來,在旁邊支著耳朵替他們風。
周圍安靜極了。
昏暗的環境中,只有頭頂還有暗淡的天降下。在一片寂靜中,路迎酒聽著敬閑淺淺的呼吸聲,才突然意識到:他們都還活著。
好好地在這里呢。
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了。
二十多分鐘過后,敬閑的眼皮了一下。
“醒了?”路迎酒看他,“要不要……唔?”
敬閑一轉頭就親上來了。
齒纏,親得難舍難分。
好不容易分開,路迎酒暈頭轉向的,聽見敬閑飛快說:“我找了好多地方才看到團子然后在它的帶領下找到了你要是再晚一點我就見不到你了。你現在還暈不暈傷口疼不疼要不要我給你做一下人工呼吸?”
路迎酒更暈了:“慢一點慢一點,你在講什麼啊?”
敬閑不答話,又抱著他親了一,進行了所謂的‘人工呼吸’。
路迎酒本來神沒恢復,被他這麼一搞更是暈乎乎的,大腦好像都被親得缺氧了。
分開后他扶著腦袋:“你怎麼突然來這一出……”
明明之前還特別沉穩的!
怎麼一下子又變回腦了!
敬閑說:“睡醒了,又有力了。”
路迎酒:“……看出來了,我就不該讓你睡的。”
“好的,”敬閑回味了一下,“以后可以這樣多睡幾次,別有一番風。”
路迎酒:“……”
敬閑好像多了什麼奇怪的癖好。
劫后余生,來不及多加慨與溫存,也來不及說綿綿話,他們手牽著手繼續走在殿堂。
在一片灰蒙的景中向前。
路迎酒說:“你說這里是‘一切的盡頭’?”
“對,我對這個殿堂有印象。”敬閑回答,“再往前走,我們就能見到天道的污染源了。”
“你來過這里?”路迎酒有些奇怪。
敬閑說:“我的記憶也很模糊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或許久遠到……我還沒誕生的時候。”
再往前走,路迎酒就明白敬閑說的意思了。
殿堂中出現了一扇厚重的大門。
那是個很普通的石門,至百噸重,但他們只是輕輕一推,石門就轟隆作響地開了。
門后的景象終于不再昏暗。
明亮的天從天而降,照耀到了殿堂的右半側。而左半側是絕對的黑暗,氣陣陣。
與暗涇渭分明,將殿堂分作了兩邊。
在左邊,路迎酒見到了無數飛舞的鬼魂。
它們殘破又細碎,漂泊不定,在氣中浮沉。
“這是……”路迎酒微微睜大了眼睛。
敬閑說:“這些都是殘魂。如果強大的殘魂離開了這里,去往鬼界,就變了神。或許很久之前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吧,所以我才對這里有很模糊的印象。”
路迎酒說:“那右邊對應的應該是人間。”
他嘗試地走進右邊的中,敬閑卻松開了他的手。
“撲通、撲通、撲通——”
中似乎有脈搏,帶著空氣與大地震。
那脈搏并不孤單,此起彼伏,像是海洋——這是無數生者的脈搏織在一起,匯聚出的獨特樂章。
這殿堂的兩側,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路迎酒回頭看去,敬閑依舊站在石門口。團子也搖著尾,留在了敬閑的邊。
路迎酒問:“怎麼不過來?”
敬閑笑著搖頭:“我們過不去。我們只能在另外一邊。”他指了指黑暗的那一側。
路迎酒頓時懂了。
兩側分別對應了,他和敬閑只能各走各的路。
他看不清黑暗中究竟有什麼。
同理,敬閑在另外一邊也看不見他。
他們得暫時分開了。
敬閑看著他說:“那我們在終點見?”
“嗯,”路迎酒說,“我們在終點見。”
兩人遙遙對,各自邁步進了殿堂的兩側。
在一片明耀的輝中,聽著層層疊疊的心跳聲,路迎酒不加快了腳步。
快一點,再快一點。
都說人鬼殊途,彼此的想法、觀念注定是不同的。
但這從不是限制他們的條件,以前不是,未來也不會是。將包容一切。
路迎酒知道,在這與暗、生與死的盡頭,敬閑在等著他。
正如他會等著敬閑一般。
他快步穿梭在明中,明明才分開了幾分鐘,卻覺得像是過了百年。
也不知多久之后,遠又出現了一扇石門。
看起來那就是終點了。
路迎酒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過去,離開了亮——
敬閑早已等候在那里了,笑著將他擁了個滿懷。
人鬼殊途。
殊途同歸。
再看向巨門,兩人又是并肩將手放在石門上。
這一次的石門沒有那麼好推了,他們幾乎是竭盡全力,團子也力用軀撞擊門扉,才讓石門輕。
一寸、兩寸、三寸……
它終于緩緩開啟。
“呼呼呼——”
狂風從門涌出,將他們的衫吹得獵獵作響。路迎酒側過門,看見空中滿是飛舞的金人形。
和他殺死的人形不同,這些人形的面容恬靜,輕閉雙眸,隨著風翩躚著,在灰蒙蒙的天地中像是一群金飛鳥。
而最盡頭……
最盡頭是一顆參天的古樹。
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品種,郁郁蔥蔥,枝繁葉茂。那些金人形停歇在其中,坐在枝干上,帶著好奇打量來者。
路迎酒和敬閑慢慢走近。
每走一步,路迎酒就能多一分的震,像是什麼在他的靈魂深,與古樹產生了共鳴。
等到走到古樹之下,他們才清楚,樹有一團濃郁的黑。樹被它腐蝕了,爛了一大片,黑水從其中涌出。
當路迎酒的目上移時——
樹干上猛地睜開了眼睛!
大小不一的眼睛以不同頻率、朝不同方向轉著,正正好好就是59只!
路迎酒喃喃道:“看來這就是染源了……但是,這染是從哪里來的呢?”
敬閑抬頭道:“上頭在滴水。”
路迎酒:?
他順著敬閑的目看去,果然,在殿堂的最上方有一朵小小的……烏云?
烏云突兀地飄在空中,細小的黑雨落下,正好滴在樹。
路迎酒說:“這天道家的屋子水啊。”
敬閑:“……確實,有點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