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索將他抱起，穩穩地向前邁步。

或許是這些時日太忙太累，又或許是霍延的懷抱太讓人安定，樓喻竟靠在他膛上直接睡著了。

平緩輕微的呼吸聲落耳畔，霍延愣了一下，低首看向懷中青年，不啞然失笑，同時泛起幾分心疼。

步伐下意識更加平穩。

片刻后，終于抵達目的地。

霍延不忍驚擾樓喻，便選了一石凳坐下。

流漸逝，夕的余暉落在庭院中。

樓喻是在一片馥郁芬芳中醒過來的。

他睜開眼時，恰逢金烏西墜，流景揚輝。金橘的給世界鍍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濾鏡，讓人仿佛置于幻象之中。

樓喻不由眨眨眼，眸中漸漸顯出驚異之。

滿園的姹紫嫣紅，滿園的花團錦簇。

那些他不出名兒的花朵，在夕的輝芒下，綻放著無與倫比的綺麗與絕艷。

這無疑是一座花園。

不僅周圍地上全是花，就連院墻上都攀爬著藤枝，藤枝覆蓋了所有的院墻，是以放眼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繁花似錦。

而他和霍延，就坐在花海中央。

“真好看。”樓喻由衷贊嘆。

這樣的景，恰到好地平了他連日來的繃，只覺心曠神怡，寵辱偕忘。

“喜不喜歡？”霍延問。

樓喻后知后覺，雙眸頓亮：“這就是你送我的禮？”

“嗯。”

“你從哪弄來這麼多花？”樓喻驚喜道，“這些花總不可能都是你自己培育出來的吧？”

霍延俊目生輝：“啟州王珣，咱們曾去過他的珍園，他有不花。”

樓喻記起來了。

他當時好像還表達了一下羨慕之意，難道那時候霍延就放在心里了？

“你從他那兒弄來這麼多花，他不就沒花了？”樓喻忍俊不。

對于一個花人士來說，這得多痛啊。

“阿喻合該得到這天下最好的。”

樓喻眉眼彎彎，“你是在夸你自己嗎？”

“嗯？”

樓喻捧著他的臉親了一記，眸中倒映著百紫千紅，綺艷無雙。

“你的確是天底下最好的，能與你相伴，是我三生有幸。”

霍延呼吸一滯，啄吻他的角，低啞問：“今晚留下如何？”

定國公府修葺后，霍延大多數時間都在宮中留宿，很住下。

但他每日都會讓人打掃臥室，期待某一日能夠和樓喻一起度過一個尋常安寧的夜晚。

沒有皇宮的森嚴，只有皎潔的月和婆娑的樹影。

樓喻瞬間起了興致：“好！”

總覺得有種的興和張。

主院的臥房是霍延心設計的，全都符合樓喻的喜好，里的裝飾是仿照慶州新城布置的。

樓喻一踏進去，就仿佛回到了慶州新城的宅子里。

他瞬間回憶起兩人在那座宅子里做的一些之事，加上殘存的酒意，眼尾便泛起幾緋。

“此甚好，我甚歡喜。”

歡喜的后果就是，他第二天差點沒趕上早朝。

樓喻這才深切會到，那些朝臣天天早上趕來上朝有多痛苦。

這個朝會制度應該改改了，不過他沒打算在今年改。

畢竟現在還是嘉熙年間。

此次朝會的主題就是“互市”。

樓喻了解過，以前中原和北境簽訂過互市協議，但往往結果并不算功，不功的最關鍵原因就是缺乏有效的管控機制。

這就導致一個問題——貿易混。

一個混的貿易制，勢必無法長存，反而會激發雙方的矛盾，造更多的沖突。

站在中原商人的角度，他們賣的都是糧食、瓷、茶葉等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他們的售價高是正常的。

可對于牧民來說，他們能提供的只有牛羊馬匹，而這些，對中原人來說，并非必需品。

只有數有錢人會從草原高價購買上等良馬。

雙方貿易的不平等，加上沒有嚴格的管理機制，只會加劇南北貿易的沖突。

樓喻愿意互市，但不想稀里糊涂地開通互市。

他坐在高階上，俯視群臣，淡淡道：“昨日阿骨突部使者提出互市，今日咱們便談談這個互市，諸位卿都可以暢所言。”

有人出列：“啟稟陛下，臣以為，北境游牧部落不過是一群未開化的蠻夷，何需與他們進行貿易？”

“微臣附議。”又有人發言，“不僅如此，縱觀歷史上的互市，到最后都不了了之，蠻人骨子里只會掠奪，他們不知何為做生意。”

禮部尚書郎平卻反駁：“蠻人之所以魯無禮，是因為他們本沒有禮制，倘若咱們能向他們宣揚中原禮法，教化他們，讓他們臣服于中原文化，豈非一件善事？”

“郎尚書，他們恐怕連飯都吃不飽，哪有什麼心思學禮法？”

“確實，郎尚書所言有些天真了。”

“那照你們這麼說，互市不開了？”

“本來就沒什麼開通的必要。我大盛地大博，為何要同蠻夷做易？”

眾臣七八舌，都圍繞“該不該互市”來吵，卻很有人能說到點子上。

有問題，那就應該解決問題，而非逃避問題。

樓喻看向范玉笙：“范相怎麼看？”

昨日宮宴過后，范玉笙就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出列道：“回稟陛下，臣以為，郎尚書所言并非沒有道理，只是實施起來太難，遂略顯荒誕。不過，教化蠻族雖難，約束蠻族卻不難。”

樓喻終于聽到了點干貨，不由問：“這麼說，范卿是同意邊境貿易了？”

“是。我盛國的確產饒，但不能因此自視過高。北境畜牧業的確比咱們要優越，他們蓄養的牛馬強壯有力，他們的羊織同樣頗咱們大盛百姓喜。既然互市能夠給咱們帶來益，為什麼不同意呢？”

“可是范相，一旦開啟互市，勢必會影響邊境的安危。”

范玉笙反駁：“阿骨突部奪取澹州城的事諸位忘了嗎？那時候可沒有互市！可見影響邊境安危的永遠不是互市，而是北境的貪婪！”

其余人一時無法反駁。

確實，正乾年間，惠宗關閉與北境的貿易渠道，一關就是三十年。

這三十年間，邊境過大大小小多次劫掠，沒人能夠數得清。

所以，互市并非引起邊境的充分必要條件。

樓喻溫和問：“想必范卿已有良策，不妨說說看。”

“陛下，此次是北境想與我大盛開通互市，咱們可以同他們制定規則。”

“什麼規則？”

范玉笙道：“臣翻看了以前的一些記錄，但凡貿易雙方發生沖突，多因價、數量、貨期、商品毀損等難以協商而引起。要想盡可能避免武力沖突，不妨約定雙方都能接的易規則，也可以設置一專門理糾紛的場所，進行調解或審判。”

樓喻頷首笑道：“不錯。”

范玉笙所言很清楚，無非就是先立法，再設置一個執法部門。

這條思路很不錯，但還存在一個問題。

樓喻又看向楊廣懷：“楊先生以為呢？”

眾人都清楚，楊廣懷曾做過陛下的“啟蒙老師”，故陛下一般都會稱他為“先生”，以表尊敬之意。

楊廣懷拱手道：“陛下，微臣覺得范相的策略非常好，不過微臣有幾個問題想問范相。”

范玉笙極有風度道：“請講。”

“我大盛律制定已有多年？”

“已有一百八十二年。”

“那麼，我大盛百姓知悉律法的又有幾人？”

范玉笙愣住，他明白了楊廣懷的意思，不由慚愧道：“是我思慮不夠周全。”

“無妨，”楊廣懷笑瞇瞇道，“范相已經開了一個好頭，剩下的咱們可以集思廣益，一起細細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