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聞言附和道：“對，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再也不進宮，想來日子久了流言自然也就平息了。”

李熠立在廳中，面上冷意越來越重，眼看就要按捺不住。

這時皇帝從案后起走過來，一手在李熠肩上拍了一下，那力道不輕不重，帶著幾分安。

無論李熠還是皇帝心里都明白，此事不可貿然決斷。

萬一意氣用事，最后的后果都會落在十方上。

越是顧忌，反倒越要沉住氣！

帝后寢宮。

皇后朝十方道：“你不必擔心，陛下和熠兒心中有數，我相信他們可以理好這件事。”

“殿下如今在書房吧？”十方問道。

“你想做什麼？”皇后問道：“在這件事上，你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負擔和歉疚，也不要做什麼傻事。”

十方淡淡一笑，面上又恢復了那副冷清的模樣。

他開口道：“熠兒長大了，不是從前遇事就會哭的小孩子了。”

“是，從前是你護著他，如今該換他護著你了。”皇后道，“你是他的兄長，至親手足，他理應為你遮擋這一切，就像你從前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擋在他的前面一樣。”

十方聞言笑了笑，眼底的不安和忐忑一掃而空。

是啊，他們本是至親手足，從前到現在，一直都是……

書房，朝臣們進進退退，最后君臣之間僵持在了一個問題上，那就是十方可以不離開京城，但往后都不許再進宮。

畢竟李熠這些日子的變化朝臣們是看在眼里的，從前他們都暗地里覺得如此好，有十方師父在，可以幫著太子殿下收斂一下渾的戾氣。

他們這位儲君哪哪兒都好，就是脾氣太差。

朝中哪怕是頗有威的老臣，在這位面前也休想討到好臉。

但十方師父一進宮，那可就不一樣了。

不止是朝臣，就連宮中的侍衛宮人也跟著得了不太子殿下的好臉。

只是，這一切都在十方的世被揭穿之前。

一旦十方有了大周人這個“標簽”，那麼他對李熠帶來的影響，便被冠上了“蠱”儲君的罪名。

好端端一個冷厲殿下，怎麼見到十方就乖順了呢？

大周人果然善于蠱人心，不得不防！

皇帝對朝臣們這個提議沒有回應。

李熠只開口回了三個字：“不可能。”

讓十方永不進宮，不可能。讓十方永不見他，不可能。

讓他和十方保持距離，不可能。

讓他和十方劃清界限，不可能。

太子殿下的態度很明確，玉牒除名可以，其他休想。

朝臣們都是知道李熠脾氣的，見這邊沒了機會，便紛紛將“矛頭”轉向了皇帝。

皇帝從來都不是個弱的子，不過他到底年紀在那兒，不像太子那般鋒芒畢，再加上他向來對朝臣們諫言都很寬容，所以朝臣們才敢在他面前多說幾句。

不過今天皇帝一直不表態，任憑朝臣們苦口婆心，也沒給個章程。

最后朝臣們和太子大眼瞪小眼，場面一時陷了僵局。

“太子殿下……”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臣開口道。

不等他說完，李熠便打斷他道：“你就是說破了天，孤也只有那三個字回你。將他在玉牒上除名，這是孤唯一能答應的條件。”

李熠今日本是帶病來的，在廳中立了這半晌，他面比剛來那會兒更差了幾分。

但他那氣勢卻沒有毫折損，上的病氣反倒為他平添了幾分孤勇。

那老臣眼看局勢這麼僵下去也不是辦法，當即就打算以頭搶地來個“死諫”。

當然真撞死是不可能的，他年紀大了作慢，頭還沒磕下去定然會有人拉住他。

屆時他便可以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皇帝陳，皇帝多還是會賣幾分薄面給他的。

他這戲碼用過好多次，是李熠都見過不止一回了……

就在他打算屈膝朝太子殿下磕頭下跪之時，門外突然有侍通傳，說是十方師父到了。

殿眾人登時齊齊怔住，顯然都沒料到正主會在這個時候不請自來。

李熠眉頭微微擰起，目中滿是擔憂，轉頭看向皇帝略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十方進來直接面對朝臣，顯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這幫朝臣素來能言善辯，得理不饒人，尤其遇到這樣的事都是什麼難聽說什麼。

李熠倒是見慣了這些場面，有些話他可以不往心里去，可不能讓十方聽到。

“讓他先回去吧，說朕在忙。”皇帝開口道。

“回陛下，十方師父說他在外頭等著。”傳話的侍道。

李熠聞言眉頭擰得更了些，知道十方是打定了主意要進來。

這麼熱的天，如今又是晌午，總不好讓他當真在外頭候著。況且他能在這個時候過來，多半是早已知道發生了什麼，瞞是瞞不住的，也沒必要。

念及此，皇帝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侍聞言忙應是，片刻后十方提步進了書房。

十方今日去佛堂替李熠抄經祈福，上穿的是先前在寺廟中帶過來的衫，那裳灰撲撲的，已經洗得發白了。不過十方長相出挑，這樣的服穿在他上，不僅毫沒讓他的氣質有所折損，反倒更襯出了幾分不染塵俗的覺。

先前還“喊打喊殺”不依不饒的朝臣，在見到十方之后，心中的戾氣不覺間便消了幾分。

有人暗道，怪不得太子殿下與他在一子能收斂不，常年修行之人果然是與俗人不一樣。

十方立在廳中，面坦然地朝皇帝和李熠行了禮，又朝廳的其他人也略施了禮。

李熠怔怔看著他，開口想說什麼，但一句“兄長”卡在半途，卻有些不出口了。

就在不久前，是他親自提出了將十方在玉牒中除名。

這就意味著，從今日開始，十方便不再是他的兄長了……

“十方，你有何要事想說？”皇帝開口問道。

“回陛下，今日我在佛堂中抄經時，突然想起進宮已近一月，想著該回清音寺了，所以來給陛下和殿下辭個行。”十方道。

他此言一出，廳眾人面各異。

許多朝臣看起來都松了口氣，唯獨李熠擰著眉頭，目一瞬不錯地落在十方上。

“十八年前，承蒙陛下和皇后殿下照拂，十方得以茍活于世。”十方清冷地面上看不出緒，仿佛在說旁人的事一般，“五年前，生父在天牢中病故，我才從皇后陛下那里得知自己的世。”

他這話看似是說給皇帝聽，實際卻是說給朝臣的。

那意思十六歲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周人，且皇后可以作證。

這樣朝臣總不至于疑心他是大周的細作了吧？

“我父親愧對大宴，他的所作所為雖與我無關，可我里流著他的。”十方緩緩道：“五年前，也就是得知世之后，我為了替父親恕罪，自請去了清音寺為大宴祈福，每日誦經祝禱，祈求大宴風調雨順，也祈求陛下和諸位殿下平安順遂。”

李熠垂在側的手慢慢握了拳，雙目帶著幾分紅意，依舊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十方。

但十方卻自始至終都沒看他，冷清的面上毫無緒，那神讓李熠覺得很是陌生。

仿佛眼前這人，本就沒有悲喜一般。

李熠幾乎要忍不住懷疑，先前對他寵溺又縱容的那個兄長，到底有沒有存在過？

他如今發著燒，強撐到現在意識已經有些不清醒了。這會兒他看著面上無悲無喜的十方，只覺過去月余的景突然變得不真實了，竟像是一場夢一般。

“這次回宮，我其實原本是打算朝陛下和諸位殿下辭別的。”十方開口道。

眾人聞言俱是一臉驚訝，皇帝問道：“辭別，你要去哪兒？”

十方淡淡一笑，開口道：“清音寺的師父，在一月前已經答應了要為我剃度。依著規矩，出家人在戒前，要先與故辭別，了卻塵緣才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