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賢順著香味瞥向皇帝桌案上那個鼓囊囊的黑金香囊，斟酌語句，道：“奴才覺得尚可，墨底，尊貴威嚴，金富貴又喜氣，厚重而不失榮華。”

“可它沒有圖案，”蕭昀說，“朕瞧人家姑娘的香囊，不都繡個什麼鴛鴦戲水，雌雄孔雀的麼？怪喜慶的，朕瞧著還喜歡，怎麼到朕這兒就什麼也沒有？”

“狀元郎也不會刺繡啊！”尹賢想想狀元郎待字閨中做刺繡那畫面就憋笑憋得難，“陛下，姑娘家繡的有團案的，那都是送給心上人的，雌雄孔雀寓意夫貴妻榮，恩同心，鴛鴦戲——”

蕭昀眉梢一提：“送給心上人的？”

他的眼睛終于從奏折上挪開。

“是呀，”尹賢不明所以，“尋常百姓家，子送心上人香囊作為定信再正常不過。”

“是嗎？”

尹賢道：“狀元郎這香，奴才從未聞過這味道，怕是他自己仔細調的，既能祛毒蟲，香氣又合陛下子份，他對陛下上了心的，怕是花了不時間。”

蕭昀暗挑了下角，面無表道：“是嗎？朕聞著也就一般般。”

尹賢嘿嘿笑道：“陛下那是什麼鼻子，天底下什麼香氣能得了陛下的鼻子！咱們奴才是覺得好聞得，昨兒奴才還聽小宮們私下議論這香呢，個個喜歡的，說是男子戴了，是個姑娘都要心多上三分。”

因著昨日朝堂的事，尹賢對狀元郎好倍增，自是不吝替他言幾句。

蕭昀瞥了桌案上的香囊兩眼：“這樣啊。"

尹賢隨口道：“這香的味兒還和狀元郎上的有些相像呢，只是陛下的冽烈，狀元郎的溫煦，倒像是……并花，本出同源，又各表一支，相得益彰，就是不知道合起來是什麼味兒呢。”

蕭昀挑了下眉。

皇帝好半天沒再說話，尹賢腦袋里某弦忽然“當”地彈了一下，機靈了一瞬，試探道：“陛下要不要今日戴上一戴？”

蕭昀沉了好半晌，才慢悠悠道：“既然是你說的，那就勉為其難戴一下吧，反正朕一直不挑，戴什麼都行，之前都是你給朕選，你說是吧？”

……

下了朝，謝遮和皇帝一道回養心殿，邊走邊匯報祁王一事的進度。

匯報完后，皇帝和他閑聊了片刻，道：“謝遮，你就沒覺得朕今日與以往有什麼不同嗎？”

謝遮嚇了一大跳，忙不迭道：“陛下今日尤其英明神武！”

“……”蕭昀敷衍地應了一聲，過了片刻，有些言又止，再次道，“沒別的了麼？”

謝遮心下發慌，正準備將背得滾瓜爛的馬屁一腦拋出來，猛地看到陛下腰間之，到邊的話陡然一轉：“陛下今日戴了謝才卿！”

“……”迎面走過來的謝才卿打老遠聽見這麼一句，腳步猛地頓了一下。

謝遮揣陛下心意：“陛下喜歡這香囊？”

“那倒不是，”蕭昀笑說，“只是他戴著朕的玉呢，眾目睽睽，多人瞧見了，他多喜歡朕的東西啊，一換一，朕總不好他眼送了，自己卻連戴不戴，投桃報李，朕總得意思意思這麼一下，不他心寒，你說是吧？”

謝才卿微微咬牙。

原來不喜歡啊。

他看向手里的錦盒，微微一笑。

皇帝和謝遮正說著，狀元郎迎了上來。

“狀元郎有何事？”蕭昀說。

狀元郎剛要說話，目落及皇帝腰間的香囊，臉一瞬間又緋紅了起來，到邊的話像是說不出來了，呆呆立在跟前，迎風款款，眉目如畫。

“狀元郎？”蕭昀故作疑地喊。

蕭昀比他高上半個頭，從上往下打眼瞧他，狀元郎深埋著頭，不和他對視，攥著錦盒：“……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謝遮咳了一聲，莫名覺得自己多余：“微臣家中有事，先行回去了。”

他說完沒等皇帝應允，轉頭就走。

蕭昀似笑非笑瞧謝遮，轉而和悅地同謝才卿道：“自是可以。”

跟著的宮人也稍微放慢了腳步，遠遠跟在后頭。

謝才卿和蕭昀一道走，像是重規矩，會落后他半步，讓他稍微走在前頭，像個言聽計從的乖媳婦兒。

“有何要事？”蕭昀問著，目下意識落到謝才卿頸間，臉上笑容陡然一頓。

那里沒有紅繩了，只剩一小片白皙潔的。

謝才卿和他保持距離，神恭恭敬敬的，聲音很低很低：“并無要事，只是……只是微臣來歸還一。”

他將手中錦盒雙手奉上，估著是面對前人張又難為，的指頭在微微打。

蕭昀看著錦盒，臉倏然黑了下去。

昨日下朝后，他讓尹賢將玉還給了謝才卿，謝才卿當時不聲不響收下了，這會兒卻來私下歸還，之前竟是為了全他的面子。

皇帝好半天不吭聲，謝才卿像是怕他生氣，聲道：“……陛下莫要誤會，微臣并非不識抬舉，只是……只是它是賜之，微臣配不上，況且昨日……微臣……微臣……”

他說不下去了，像是憶起了什麼，又得眼睛發紅，像只小兔子：“微臣……微臣沒規沒矩，陛下莫要往心上去，總之……微臣還是還給陛下的好，微臣拿著，微臣……微臣……”

照以往蕭昀應該冷臉了，可對上這麼個謝才卿，他又實在冷不下臉，淡淡說：“朕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

“陛下……！”謝才卿抬頭，眼里有一點點祈求。

蕭昀心下稍有些不耐煩：“你安心戴著便是，就是塊玉，朕多得是，會跟你計較這個？壞了也不罰你。”

謝才卿搖搖頭，臉紅：“微臣……微臣拿著都于心不安，怎敢再戴？之前是沒規沒矩，以后都不會再戴了，微臣年紀小，貪圖東西，之前戴著，才讓陛下為人笑話了，微臣……微臣對不起陛下，微臣知道錯了，微臣不會再戴了……”

蕭昀臉黑了個徹底。

謝才卿道：“微……微臣胡言語，不是不會再戴，是要歸還給陛下。”

蕭昀終是冷下了臉，語氣不容置喙：“朕不會要。”

謝才卿道：“陛下……”

蕭昀嗤笑一聲：“朕一言九鼎，送出去的，你不要就毀了便是。”

他說完甩袖，大步流星地就走。

謝才卿在后眼地瞧著他，角笑意一閃而過。

他咬咬，小跑追上去。

蕭昀聽見腳步聲，只當他還要糾纏，他脾氣一向不好，就要發火，一陣過于的卻突然覆上手背。

蕭昀偏頭，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謝才卿輕輕拉過他的左手，的指頭輕掰開他僵的手指，不由分說將錦盒塞進了他的手里，整個過程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等蕭昀反應過來時，人已經低著頭跑了。

手上還殘留著一點溫熱。

蕭昀盯著自己的左手，好半天沒說一句話。

第30章

手倒，比姑娘的還。

蕭昀立在原地，握著錦盒，有點無語。

好兩回他話還沒說完，人都跑了，都不回來，什麼病，也就他敢，換其他人看他治不治他。

蕭昀打開錦盒掃了眼。

玉上的紅繩不見了，應該是被謝才卿剪掉了，盒子里只靜靜躺著一塊干干凈凈的白玉，和他送出去時一模一樣。

蕭昀莫名有點不快，像主向他投降歸他所有的城池，他媽的叛變了，讓他煩得想干脆打它個穿，燒殺搶掠，徹底軍事占領，讓它哭著求饒，永生永世對他忠心耿耿。

也就想想，畢竟是個人，還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