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第一次如此失態,跑太監前腳剛離開,他后腳便將他那枚石硯臺摔得碎,其中一塊較大的碎片飛出去,將門框都砸出一個坑。府里的下人們嚇得大氣都不敢,生怕招來殺之禍。
但他最后只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中,閉上眼睛獨自平復許久,直到徹底冷靜,才招招手喚我過去。
書房沒有其他下人,我垂頭上前跪在他的腳邊,無需他開口,便自覺地端起矮桌上的藥一飲而盡。
這樣的事我已經做了兩年,皇宮中送來的藥,其實全都進了我這個試藥人的肚子里,殿下一滴未沾,只需據我表現出來的癥狀對外做戲即可。
只因殿下是個頂好的主子,所以我愿意。
許是順應節日熱鬧,這藥里的毒也比往日熱鬧上不,不消半刻,我便有了反應。
先是無力,從骨里滲出來陣陣酸,而后迅速蔓延到全,以胃部位中心,一陌生的痛麻漸漸占據了全。那疼痛尖銳又冰冷,就好像將周經脈攪在一起、拉一個死結,然后用最尖銳的指甲毫不留地撥弄。
又像有人將數以萬計的銀針扎進,再狠狠拔出,反反復復,針上倒刺將我的皮勾得稀爛,化作膿水。
真的很痛,眼前一陣陣發黑,幾暈厥,冷汗不停往下流,模糊視線,也了衫。
我咬牙,強迫自己清醒,緩慢地傾,將頭虛靠在殿下的膝蓋上。
這是我為他試藥時的特權,也是我能接他的唯一機會。
呼吸間,他上沉穩的香氣一點點進我的腔,安著我的靈魂,就連里的痛都似乎沒有那麼難熬了。
殿下是個頂好的主子,他憐惜下屬,卻不知下屬對他懷有怎樣不敬且骯臟的意。
這碗藥的藥著實不小,摧毀意志的疼痛一陣比一陣強烈,我在這酷刑中苦苦煎熬,五漸漸變得遲鈍,只有中腥味愈加濃烈。連撐開眼皮都到力不從心,虛弱地合上雙眼,強撐著對抗下一波銳痛。
時間好像被無限延長,我知道殿下沒有,自己就還能繼續忍。
意識愈加模糊,有什麼人推門進了書房,沒有下人通傳,也沒有行禮請安,只有腳步聲徑直靠近,最后停在殿下對面。
這不合規矩。我想起查看,奈何疼得指尖都止不住的抖。
“……厲廠公……做客我順王府……”
影影綽綽的說話聲傳來,該是殿下和那人在談,像是很遠,又似乎很近,我什麼都聽不清,甚至懷疑自己快要就此死去。
“……未出府半步,朝廷之事早已……”
“……廠公……看得上……”
只知道殿下渾厚沉穩的聲音環繞在耳邊,斷斷續續,卻一直都在。
也不知持續了多久,疼痛開始一點點減輕,我竟熬過了這場發作雖然還是疼,但好歹不那麼可怖了。
我如釋重負,慶幸自己又活了一次,但仍保持著靠在他膝蓋上的姿勢,也沒有睜開雙眼。
他們的話題像是進行到了尾聲,殿下輕笑一聲,突然手了我的發頂,甚至輕輕了,分不清是逗弄還是安。
藏在袖子下的手指一,方才出的汗水從鼻尖落,明明已是筋疲力盡,心臟卻還是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殿下雖許我藥效發作時靠在他腳邊,卻從未有一次像這樣主我,而且還是那麼溫的作。
他那樣冷淡的人,那樣高高在上的人……
“……藥從宮中送到我府上……經廠公之手,他……不是比本王更清楚嗎?”
藥效還未消退,腦袋暈乎乎的,我已經很努力去聽了,他的聲音傳到耳邊卻依舊有些模糊。
對面的人又說了句什麼,殿下突然沉默。
幾個呼吸后才重新開口。
“廠公不嫌棄的話,請便。”
一字一句砸在頭頂,話音剛落,我沒由來地到心慌。
下一刻便接收到肩膀傳來劇痛,一陣天旋地轉,直到臉頰驟然到地面的冰冷,我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是被殿下踹了出去,就像踹開一尸、一件垃圾。
已經到了極限,我綿綿地倒在地上,也不,就連眼睛都沒睜開,靈魂似乎正在慢慢離。
一只腳勾著我的朝著他的方向撥了撥,作漫不經心,力氣卻很大。
“……改日……八王爺府上……謝意……”
最后一意識離之前,我費力將眼皮瞇開了一條小,看見幾寸距離近的眼前有一只黑素靴,上頭繡了幾朵云紋,并不明顯。
我徹底昏了過去。
第3章 咱家的屋頭比不上順王府氣派
我曾經是八王爺的人,但現在不知道還是不是。
“公子,該用膳了。”婢在屏風外規矩地行了個禮,輕輕喚道。
其實我沒什麼胃口,但不想讓為難,便應了一聲,扶著床柱慢慢起下床。
沒想到我一個平民出的暗衛,有一天還會到別人來伺候,真是世間有的稀奇事。
不過更稀奇的,是一覺醒來發現九千歲竟將我留在他府上,吃穿用度配備齊全不說,還配了婢好生招待著。
十七年前懷著保家衛國的信念苦苦學武的時候,我可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以侍人的地步。
而且侍的還是一個太監。
我在心中嘆了口氣,謝絕小宛的攙扶,慢慢走到圓桌前坐下。
昨夜宮中送來的湯藥可好生狠毒,一下子把我僅剩的一點底子都給毀得七七八八,僅僅只是走路都覺得。
幸虧殿下沒有親自喝,不用遭此大罪。他的金貴,該留著日后施展他的宏圖大志,才是正途。
小宛在我逐漸震驚的眼神中擺上第十二道菜,又替我盛好了湯,放到我方便取用的右手邊,溫溫地解釋:“督主今日趕早進宮,說是午后才回來,便吩咐將他的午膳送到公子這里。今日大年初一,所以盛了些,公子不必拘禮,多多吃些才是。”
不說還好,這一說倒讓我心中生出幾分惶恐——這可是九千歲大人的午膳,我這小小的暗衛,殿下說丟就丟的下人,究竟哪來的資格用?
總不可能是因為昨晚用手搞了我一頓,就對我青睞有加吧?
開玩笑,大蒼國養男寵的權貴多了去,那是比妾還要低賤的存在,我還從未聽說過有人將男寵供起來養。
又或者說,斷頭飯?
恐怖的想法在腦海中生,我的右手不小心一抖,便將整塊紅燒塞進了里,急急回過神來,才發現幾乎沒有咀嚼的空間,又不好再吐出來,只得用后槽牙一點點地刨。
腮幫子,酸。
我真是,不行了以后,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腦子也不好使。
想不通,那便不要去想。
月上梢頭,也緩過一點兒勁,我遣退婢,自己搬了個梯子慢悠悠地爬上房頂。
這些年暗衛當習慣了,看見房頂比看見媳婦還要親切。今日天晴,午后便有下人將檐積雪打落干凈,躺在上頭有些硌背,卻是說不出的安心與自在。
自從試藥試廢了武功之后,我便很有機會可以躺在房頂了,一是覺得爬梯子未免太遜,二是見了以前的伙伴們也難免傷。
今日真不錯,大家都與自己家人團聚,我則與我的屋頂團聚。
思緒許久沒有這麼放松過,亦然,疲憊襲來,我也不擋。
昏昏睡間,耳邊不足一尺遠的距離傳來獨特的腔調:“咱家的屋頭比不上順王府氣派,倒委屈柯大暗衛了,半夜跑到屋頂來睡覺。”
著實太過突然,我被嚇了好大一跳,驟然坐起,不料勢頭太猛,差一點順著屋檐滾下去,好在旁那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手攬住我的腰,才不至于命喪當場。
搭在檐邊的梯子被這一連串靜震倒,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膛急促跳,我驚魂不定地回頭,張張,半晌才出一聲“督主”。
他百般折磨那個狗奴才,逼他扮作女子,雌伏身下,為的不過是給慘死的白月光報仇。一朝白月光歸來,誤會解開,他狠心踹開他,卻未曾想早已動心。當真相浮出水麵,他才得知狗奴才纔是他苦苦找尋的白月光。可這時,狗奴才身邊已有良人陪伴,還徹底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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