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甫這次倒也乖覺,再不替太子上什麼聯名折子替他求了,直接一封請罪書遞到了前,將監察下屬不嚴,以致惠州舞弊一案事發,了皇帝清聽的罪責老實認了,又承認當初太子宮之事,他的確也有罪責,甘愿罰,但卻又把教唆宮一事的鍋全推到了紀鴻上。
紀鴻已然是個死人,自然不可能再跳出來說陳元甫甩鍋給他,但當初太子謀逆宮,究竟是怎麼回事,無論他再怎麼辯駁,皇帝卻也是心知肚明的。
陳元甫、其長子陳泉禮、次子陳泉夢、子陳泉聲悉數落獄,陳家眷則因著陳皇后的緣故,并未落為,而是發往南疆暑熱之地流放為奴。
其他連累到半年多前那場宮變的,則被徹底清理洗牌了一次,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誅九族的誅九族。
其實按理說只要沾了造反兩個字,家里八輩祖宗挖出來都不夠砍頭的,誅個九族實在是沒什麼可多說,但恪王卻在朝會上出言求,言及太子畢竟是東宮正位,是儲君,有些助紂為者也許并不清楚事原委,也不知道太子當初為的是謀逆,他們只是忠君罷了,罪不至誅滅九族。
這話便說的看似不經心,其實卻很誅心了。
忠君?忠的是哪一個君?
已經重新得了提拔,不再家里蹲帶娃的賀小侯爺在朝堂上聽了這話,也不由得暗暗咂舌——
果然是做過一回皇帝的人,知道皇位上坐著的人肺管子在哪,一就是一個準兒。
多損吶。
皇帝果不其然沉默不言,卻黑了臉。
十一月廿二,皇帝一紙詔書,行宮里囚著的太子終于了廢太子,再也不能回他的東宮了。
終圈,非詔不得出,任何人等不得無故探視,違者視同謀反。
舊太子廢了,新國儲卻沒立。
經了一場疾風驟雨的清洗后幸存下來的眾臣,自然也心知肚明,皇帝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有眼力見的,自然不會去催,沒眼力見的,該死的也都死了。
立不立的也就那麼回事,反正朝堂上下有眼睛的都知道,陛下屬意的繼位人選是誰。
賀顧如今做了十二衛統領,雖說十二衛都是銳,人數有限,真算起來管著的并不如他在溪做個小小的偏將管著的人多,但十二衛統領是什麼位置?
天子親衛之首。
這已算是高升了。
且十二衛在京畿防務中雖不及五司軍要,但也是不可忽視的一力量,賀顧就差把恪王黨三個大字寫在腦門上,陛下還把這麼要的位置給他,什麼意思已然不言而喻了。
只是太子一廢,皇帝卻不知怎麼的,忽然發了病,臥床一病不起。
許是之前宮變那次確實落了病,就算給之雅治好了,但畢竟也不是青壯年人那麼結實的子骨,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也能恢復如此,活蹦跳。
朝務便由議政閣和恪王、忠王暫理,批紅之權則是直接給了裴昭珩。
雖然“長公主”薨了,但如今賀顧名義上還是駙馬,自然理當去探視老丈人,只是他進宮了兩回,卻也沒得進寢殿里去,每次都是在外頭問了個安,便被王打發走了。
也不知道里面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況。
只是想想如今太子已然蔫菜,皇帝多年的心病陳家也已收拾了,他實在沒有別的理由再裝病,想來這次,應該是真的病了。
賀顧便由衷的有些替他擔心起來,不說別的,起碼當初不是陛下賜婚,他和三殿下也不能有今日的緣分,雖說好像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但做人嘛,還是要知恩圖報的。
所以即便回家裴昭珩和他說不必再進宮了,賀小侯爺卻還是契而不舍的去了第三回 。
這一回,便讓他撞見了個熱鬧——
皇帝終于不在攬政殿了,而是宿在陳皇后的芷宮里。
只是賀顧還沒請宮人通秉,便聽見屋里頭傳來一聲瓷杯砸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聲音。
皇帝的聲音見的顯得有些不安:“阿蓉,你……你還在怪朕嗎?”
陳皇后的聲音十分淡漠:“臣妾不敢。”
皇帝沉默了一會,道:“如今,即便……即便朕……朕如今已為咱們的珩兒……你還是無法放下當年的事嗎?”
陳皇后淡淡道:“天寒風大,陛下還是快回宮去歇息吧,不要再提這些經年的舊事了,臣妾記差,如今也早已記不得了。”
皇帝道:“你若是真記不得了,為何還與朕置了這麼多年的氣?當年……朕也是無奈之……”
陳皇后卻仿佛被踩了什麼痛腳,忽然急急了兩口氣,道:“放下?無奈?陛下不要說笑了,陛下萬乘之軀……說放下就能放下,可是臣妾忘不了……臣妾忘不了瑜兒死在臣妾懷里的樣子……還那樣小……前一日……還在臣妾母妃……死在臣妾眼前,死在臣妾懷里,我如何……如何能放下?!”
賀顧在門外聽得嚇了一跳,正此刻,旁邊卻傳來一聲宮婢驚訝的輕呼:“駙馬爺?你怎麼在這?”
賀顧子一僵,扭頭去看,卻見竟然是陳皇后宮中的黛珠。
黛珠話音剛落,屋里帝后爭執的聲音便頓住了。
很快皇帝從門里走了出來,他臉蒼白、也沒什麼,雙目十分空。
賀顧本來十分心虛,畢竟聽人家夫妻吵架被抓了個現行,雖說不是故意的,但萬一皇帝覺得難堪要收拾他怎麼辦?
正準備跪下和皇帝叩首認錯,那頭皇帝卻看也沒看他,兀自愣怔怔的順著芷宮花園的門廊走了。
后頭跟著王忠祿、齋兒、以及一眾誠惶誠恐的宮婢。
賀顧撓頭,有些茫然,正琢磨著他還要不要追上去問安,卻又心道好像陛下看起來也還好啊?
后頭卻傳來陳皇后的聲音:“顧兒?”
賀顧趕忙轉,和問了安。
陳皇后瞧著臉也不大好,有些心不在焉,得知他是進宮給皇帝請安的,便寬了幾句,賀顧不必擔心,這才讓他出宮去。
于是賀小侯爺便又這麼一臉懵的打道回府了。
他回了府,還在琢磨芷宮里撞見的事,恰好遇上蘭疏也在。
蘭疏這段日子倒是常來,都是奉了命給寶音送東西送玩意的。
天氣冷了,屋子里燒了火,蘭疏送了東西并沒有馬上走,而是陪著幾個丫頭娘、一起在屋里頭逗著寶音玩。
寶音眼瞅著也快滿一周歲了,虧得曲嬤嬤不錯眼的盯著,如今長得圓嘟嘟白胖可,丁點看不出是個早產的孩子,只是笑起來還是傻乎乎的,正趴在地攤上撅著屁啃撥浪鼓的把手。
蘭疏本來還在逗寶音,看見賀顧一副神游九天的模樣回來了,笑道:“這是怎麼了?奴婢聽說侯爺剛剛進了宮,這麼快便回來了?”
賀顧頓了頓,忽然道:“蘭姨,我今天……”
頓了頓,道:“你們都下去。”
堂屋里的丫鬟和婆子應了聲,一齊下去了。
蘭疏道:“究竟什麼事?”
賀顧這才道:“我今日進宮去給陛下請安,恰好撞見……”
便把事原委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蘭疏聽了,沉默良久。
賀顧也不催他,只蹲下把還趴在地毯上眨著眼睛看他的閨抱了起來,道:“我倒不是想多事,只是娘娘……”
蘭疏看了看正在他懷里嘿嘿傻笑著啃手手的寶音,忽然道:“駙馬爺,自上次滿月宴后,你可帶著小郡主進過宮?”
賀顧一怔,道:“這卻不曾……雙雙還小呢,怎麼了?”
蘭疏道:“你帶著小郡主,進宮去給娘娘看看吧。”
賀顧道:“這卻是為何?”
蘭疏低頭了寶音,又抬頭看了看賀顧,道:“小郡主與當年長公主殿下……簡直……”
“……簡直生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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