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心中的小算盤落了空，也只得有些不甘心的悻悻道：“啊……那好吧，改日咱們再一起。”

不過仔細想想，劍明日還能練，今天他與瑜兒姐姐，卻還有大好的時，賀顧便又重新振作了起來，道：“姐姐，咱們去吃朝食麼？”

長公主卻忽然無來由的微微嘆了口氣。

賀顧也不知道在嘆什麼，只以為是練完劍累了，仍然自我覺十分良好，問道：“姐姐？”

長公主默不作聲的邁步，賀小侯爺見狀也立刻跟上，二人便帶著后面的蘭疏，一齊回到了公主府前院膳廳。

朝食準備的不算琳瑯滿目、十分盛，但卻絕對算得上致用心，燉的濃稠鮮香的骨湯、再加上順勁道的細面，上綴幾點碧綠蔥花，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

長公主畢竟是錦玉食長大，皇后娘娘心疼兒，估計直接將宮中做膳的廚子，都往公主府塞了一大群，膳食上自然心。

但賀小侯爺這頓飯，卻食之無味，這倒不是面的問題，而是因為他的注意力，兒就不在飲食上罷了。

他自以為只是在用余打量長公主，誰也發現不了，豈知裴昭珩其實也早已被他盯的后背發，渾難。

長公主忽然放下碗筷，道：“我用完了，駙馬慢慢吃吧。”

賀顧愣了愣，尋思瑜兒姐姐好像也沒吃幾口啊，正要發問，長公主卻忽然低頭看著他，淡淡道：“你年紀還小，正在長，吃飯時專心些，不要心不在焉，這樣會長不高。”

賀顧：“……”

他一時，竟被長公主這番話給說的呆住了，只張著愣愣的看著長公主施施然的領著蘭疏走了。

直過了半盞茶功夫，蘭宵見他始終呆若木，不得不戰戰兢兢的在后面問了一句，道：“駙馬爺？您還吃麼，再不用當心涼了……”

賀顧心里正難呢——

他的瑜兒姐姐，一向溫向，再不過。

剛才會那樣說，可見是真的很嫌棄自家夫君，個頭比還矮了。

賀小侯爺的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紅，簡直異彩紛呈。

賀顧自己發現自己比瑜兒姐姐矮，和被親口嫌棄，那對賀小侯爺脆弱的心靈，造的傷害程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賀顧頭一次覺到，他那一向堅若磐石的自尊心，瞬間嘩啦啦的碎了一地，若不是長公主此刻已經離開，他簡直就無地自容了。

對一個男子來說，有什麼能比被滿心慕的子，嫌棄個頭矮，傷害還大呢？

估計也只有嫌棄床上不行了。

旁邊蘭宵心知，自己今日惹了駙馬不快，本就有些戰戰兢兢，畢竟是年輕姑娘，盡管有些小算盤在心中，臉皮卻還是薄的，若不是苦于現下有差使在，定然是臊得慌，躲得遠遠的了。

可如今卻還得時時刻刻跟著賀顧，見他不答，也只能著頭皮問道：“駙馬爺……您這……是不是不吃了……”

話音未落，賀顧卻忽然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蘭宵被那清脆聲響，嚇得心頭一跳，還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話，卻聽駙馬道：“怎麼不吃！我還要吃，你去跟廚房說，再弄點來，不要是湯和面，骨頭也要，要大塊的！”

蘭宵：“……”

也不敢問，駙馬爺這究竟是搭錯了哪筋，只悶不做聲，扭頭乖乖的去廚房傳信了。

賀顧這才重新端起碗來，惡狠狠地吸溜著碗里的面條，心道，不就是長個兒嗎？

多吃點，難道他還怕長不過瑜兒姐姐一個子不？

定不能看輕了自己！

卻說另一邊兒，公主府書房里，裴昭珩正站在案前，抬肘垂眸臨帖，他臨的是先帝時的書法大家，王止明的行書，蘭疏則悄不做聲的站在一邊，侍候文墨。

裴昭珩有一手好字，更有一副泰山崩于前，從來不改其的好定力。

但這些東西，卻也不是生來便如此的。

蘭疏眼下看著雖然模樣年輕，但其實也已經二十八歲了，自三殿下還是個娃娃時，便已被皇后娘娘安排著，照顧長公主和三殿下雙生子兩個。

時至今日，蘭疏都還記得，小時候的三殿下，并不是如今這幅冷冰冰的模樣。

那時的三皇子，還是個哭、撒、乎乎的小團子，不就要皇后娘娘抱，跑起來一顛兒一顛兒，甚是可。

倒是那位真正的長公主殿下裴昭瑜，才是自小早且早慧，心思多且重。

許是因著是孩罷，天生便對這后宮中，人對人的惡意，更為敏。

長公主也因此，從小子向穩重、沉默寡言。

三殿下其實只比長公主晚了一會，從親娘肚子里出來，但畢竟是幺兒，好像天生就點滿了撒技能，不是皇后娘娘拿這的小兒子沒辦法，便是那不比他大多的長姐，也對這個弟護有加。

直到后來……

長公主殿下不明不白的薨了，皇后娘娘一夜之間狀若瘋狂。

三殿下人生中，兩個最護、疼、能讓他做個無憂無慮小娃娃的長輩，一下子就沒了一個半兒。

他也終于不得不直面，沒了母親和姐姐這兩把保護傘后，與昔日相比，顯得截然不同起來的皇宮了。

屋偏逢連夜雨，那年南方水災，陛下與諸大臣在議政閣同吃同睡，七日不出。

而長公主薨了整整三日，皇后娘娘卻一直抱著公主已經涼了的小小，哭著不讓任何人接近，更不許發喪。

后來娘娘累的實在撐不住了，終于在第四日不小心睡了過去，醒來就發現，自己懷里的兒竟然正在睜著眼看。

“長公主”眨眨眼睛，問：“母妃，你怎麼哭了呀？”

蘭疏想到這里，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三殿下是個聰明的孩子。

裴昭珩心不好時，便臨帖，且一臨便是一兩個時辰，常常一個上午便這麼過去了。

他臨了一摞一摞的，也一點點變得越來越像死去的姐姐，幾乎騙過了所有的人，包括神時常不正常的母親。

他變這副模樣，蘭疏剛開始本來只是覺得陌生，但到了后來……

當初那個團團、撒小娃娃的舊影，竟然也開始一點點，在心里變得模糊起來。

就仿佛那個真實的三皇子，其實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今日殿下又忽然開始大清早臨帖，多半又是心緒不暢了，蘭疏也不敢問，究竟是為什麼，只一聲不吭站在邊上研墨。

裴昭珩卻忽然開口道：“蘭疏。”

蘭疏連忙道：“奴婢在。”

“你覺得駙馬好嗎？”

蘭疏怔了怔，不知他為何忽然問這樣的問題，只老實道：“駙馬爺的家世、人品、才學、俱是貴重，難得的是心又純良，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裴昭珩低聲道：“你說的不錯。”

蘭疏見他這幅神，終于沒忍住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可是駙馬爺做了什麼，讓殿下覺得不順意了？”

裴昭珩筆下，正好寫到那字帖“賀吾師壽辰古稀之喜”一句中的“賀”字，不知為何，忽然筆下力道失了輕重，將那賀字的一半沾上了個黑黢黢的大墨點。

他便皺著眉，把筆往邊上筆架上一扔。

蘭疏見狀，正要安他，字而已，重寫就是了，卻聽裴昭珩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前些日子，我便想不通，他有家世有才學，為何要來選駙馬，自斷前程。”蘭疏聞言愣了愣。

裴昭珩頓了頓，低聲道，“……是我與父皇欺瞞于他……妨了他一生前程。”

蘭疏這才明白過來，殿下今日，為何忽然臨起來了。

簡直恍然大悟——

僅管三殿下對外，一向是副清冷孤傲的模樣，仿佛對誰、對什麼都不上心，但蘭疏卻知他秉，其實再淳良不過。

否則也不會甘愿委屈自己，為了母親心甘愿男扮裝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