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可又跟他毫無關聯。
他今晚面對的人,都是他的親。可笑的是,那群人本不知道他的份,甚至沒有追究過當年那個在兵之中失去蹤跡的孩子究竟是死是活。
在面對這群人的時候,韓墨初要著自己忘卻曾經的欺辱與霸凌,忘卻如水一般翻涌的恩怨,忘卻記憶中那場抹不去的噩夢。在這些親面前秉持著一副陌生人的樣子。
即便是他韓墨初,也難免會了方寸。
“韓墨初,本勸你最好想清楚,就憑那個一筋的戰王,保得住你麼?”
“宰輔大人,您說本王保不住誰啊?”一聲清朗且沉穩的男音從院中傳了過來。
幾個挾持韓墨初的侍衛聞聲,立刻退到了一旁。
說話的人正是顧修,此時的他肩上搭著做功考究的墨盤蟒輕裘,頂戴金玉蟒冠,手中拎著個鼻青臉腫的奴才,一路拖到了廳之上,順手甩到了韓明面前。
那小奴才戰戰兢兢的哆嗦在韓明腳邊:“大人,戰王殿下他帶著好些持刀束甲的軍將闖進府中,小的們實在攔不住!”
“這話說的,我一任皇親之去臣下家中還要用闖這個字?”顧修抬起冷冰冰的眸子看著明顯始料未及的韓明:“宰輔大人平日里就是這般教導家奴的麼?本王想知道是誰給他們的膽子,敢攔國朝郡王。”
韓明皺眉,一旁立著的次子韓禮會意,立刻上前重重的朝腳邊小奴的肚子上踢了兩腳:“放肆的東西,誰讓你攔著戰王殿下的!誰讓你攔的!”
“好了,這位公子也不必這般教訓奴才給本王看。”顧修掃了一眼廳上的韓墨初,目很快定在了韓墨初頸間那被利刃挾持后留下的傷痕,轉而語氣愈發森冷:“韓墨初,你今日午后告假要來宰輔大人府上赴宴,你可知眼下什麼時辰了?為陣前參軍誤卯不歸你該當何罪?”
“是,臣知罪。”韓墨初抱拳朝顧修深施一禮,輕聲道:“只是今日實在是事出有因,今日宴罷之后,宰輔大人留下下說話,一時有所延誤,請殿下責罰。”
“原來如此麼?”顧修冷哼一聲,凝眉轉向韓明:“那宰輔大人的話,可說完了?”
“回戰王殿下,下說完了。”秋雨寒涼的天氣,已經在前朝刀尖上滾過無數遍的韓明不知為何背上竟萌起了一層汗珠。
他是當真沒有想到,顧修會在這個時候,帶著人生闖進來。
“既然說完了,那這人本王就帶走了。”顧修說罷,朝韓墨初的方向偏了偏頭。韓墨初會意,笑著朝韓明行了一禮:“多謝今日款待,下告辭了。”
“韓參軍客氣了。”韓明抬起那張虛偽的笑面,朝顧修行禮:“恭送戰王殿下。”
顧修剛剛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下來。一言不發的轉又走到那間廳之上,當著韓明的面一把掀翻了他手邊的桌子,桌上的茶盞花瓶都隨之傾覆,扣了韓明滿。
韓明驚閃躲,皺眉道:“戰王殿下,您這是何意!”
“宰輔大人看見了?這便是你與本王的區別。本王即便掀了你的桌子,打了你的人,你也要畢恭畢敬的稱本王一聲戰王殿下。”顧修走到韓明邊手沉甸甸的朝韓明的肩膀拍了兩下:“所以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您是朝中肱骨又是本王四哥的舅父,本王是打從心里敬重您的。不過您若是非要自尋難堪,打本王邊之人的主意,本王下次掀的便不會是一張桌子了。”
顧修說罷,領著韓墨初朝廳前走去。
“戰王!”韓明厲聲吼了一句。
顧修雙腳站定,側回眸,冷然道:“怎麼?”
強忍怒氣的韓明臉發青,雙抖,朝著顧修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禮 :“戰王殿下,您請慢走。”
顧修與韓墨初走后,怒不可遏的韓明一腳踢死了那在地上打滾的小奴才,咬牙切齒道:“去,去史中丞府上傳信,只說戰王夜帶刀兵擅圍丞相府,我倒要看看這個罪名你這只狼崽子擔不擔得起!”
夜深風寒,京郊大營中主帥的營帳燃著燈火。
韓墨初隨手干凈了脖頸上的,尋出了那柄長久未的戒尺,扯過了顧修的左手重重的了下去。
“韓墨初,你打我做甚?”
“宵帶兵城,殿下不知道這是什麼罪名麼?”
“知道。”
韓墨初卯足了力氣又了一下:“那殿下還去?怎麼這麼多年殿下就是學不會什麼三思而行呢?夜帶刀兵,私圍重臣府邸,殿下知不知道史臺上下都是那位韓丞相的人。一本奏疏參上去,殿下眼下所有的一切便全毀了知道麼!”
“知道。”
“殿下什麼都知道,那為何還犯?”韓墨初那一下揮得太重,一尺子敲下去震得他肩頭都有些發麻了。
顧修吃痛筆直的胳膊彎了一彎,終究還是沒有吭出聲來,而是咬著牙凝眉質問道: “若是今日我沒來,你預備如何收場?刀已經架在你脖子上了。”
“若是殿下沒來,臣便只能假意投誠就是,將來制約斡旋都由臣來做,殿下憂心這些事做什麼?”韓墨初抓著手中的戒尺,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假意投誠后,會有多麻煩你想過沒有?我不想你為了我被人要挾,事后進退兩難。難道你就非要忍,凡事都要替我扛著麼?”顧修攤開手掌皺著眉頭,看著掌心已經被打到充的皮:“而且我今夜本就沒有用大營中的軍卒,是夜間巡防的軍!”
“軍?”韓墨初聞言一愣,手中舉起的戒尺停在了半空中:“殿下的意思是,那些靜是...”
“就是故意引他來參我的。” 顧修沉著臉,將紅腫的手掌了回去,背低聲道:“你下次打我之前,不妨先問問我。若是不問,你怎知我沒有三思?”
第四十七章 分說
清晨五鼓, 一場秋雨過后,天氣愈發寒涼。
顧修與韓墨初縱馬從京郊趕去朝堂的路上,五十金的鼻孔里噴出來的已經是白氣了。
這一路上, 顧修都沒有與韓墨初說話, 其實從昨夜開始顧修便沒有再答過韓墨初一句話。
韓墨初心知肚明這個小狼崽子在賭氣, 但氣頭上的顧修是哄不順的,韓墨初也只能等著顧修的脾氣稍稍緩和一點, 才能與他認錯致歉。
昨天夜里, 是他這些年第一次打錯了顧修。
當時那種形,他實在不能不急。昨天夜里,他隨著顧修走出去時親眼得見丞相府中守門的小廝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哼哼,相府門前烏泱泱一隊人馬舉著火把。
那一隊人在宵時的皇城里跑那麼一圈,比打雷靜還大。那些個好事的言史不可能一言不發。
那位晴不定的帝王也不可能不罰。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把柄實在太像顧修這孩子做出來的事,才能堂而皇之的騙過所有人,包括他韓墨初。
他也知道顧修生氣的并不是自己手打他,而是自己始終想將他保護起來, 且并不相信這孩子已經強大起來,能在保全自的前提下,也將他安安穩穩的護在背后了。
兩人到達時,宣政殿候朝的西暖閣里燒起了地龍。
繞是這樣,一向養的顧攸還是覺得冷,懷里已經揣上了燒得通旺的暖爐:“呼,七弟今日好冷啊, 你便不冷麼?”
“不冷。”顧修整了整朝服的襟,似乎本聽不懂顧攸在說什麼。
便是在靺鞨邊關滴水冰的時候, 他也沒拿過暖爐, 有時一日征戰下來手上的皮都和槍桿凍在了一起, 一撕便是一層皮。
“這還不冷?七弟的子骨還真是結實。”顧攸抱著暖爐,目一下子落在了韓墨初脖頸間的藥布上:“誒?韓參軍傷了?怎麼傷在這兒了?”
“回六殿下,臣昨日在軍營中不慎傷了脖頸,已經用了藥,三兩日便好了。”韓墨初笑著答道。
“這樣,韓參軍可要小心,脖頸傷若是重了,可是會要命的。”不明所以的顧攸朝韓墨初做了個抹脖子的作,一不留神便引得眾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