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行刑完畢了。”執刑朱澤將長鞭重新纏在了手上,朝顧修拱手報告。
“好了,把韓參軍帶下去吧,希諸位引以為戒。”顧修冷著臉下了最后的命令,沒有人發現一直背在后的手腕已經被他自己掐出了一片青紫。
顧修轉回營,一旁跪地的將立刻簇擁上前,將韓墨初從刑架上扶了下來。候在一旁的親兵立刻將韓墨初寬下的披風披在了他的背上:“韓大人,您忍忍,軍醫已經在等著了。”
“無妨,你們不必扶我,有勞軍醫到我營中來置吧。”
韓墨初兀自將披風了,朝營房的方向離去,腳步穩健的毫不像剛剛了那麼重的責罰。
深冬的冷風讓他覺不到背上的鞭傷有多痛,只能隨著走到背上的傷痕一片粘,整個背都是麻木的。左耳莫名而來的悶痛反而比背上的鞭傷還要難熬,因為那種悶痛讓人一陣一陣的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所以他要快些走,不能暈過去。
他很清楚,他若是此刻撐不住,顧修這孩子便也撐不住了。
顧修置完了軍前之事再次回到營房之時,已經是深夜了。
那時,韓墨初背上的傷痕已經理完畢,正披著寬松的氅守著夜燈整理堆積數日的軍報。
顧修無聲的坐在了他后,雙手環住人腰,側臉輕輕的在了人的背上,一淡淡的腥氣與藥香遮掩了原本溫潤的紙墨氣息,清冽苦,教人心酸。
“嗯?”顧修冰冷堅的鐵甲讓韓墨初微微吃痛,他稍稍了笑著拍了拍環在腰間的手背:“殿下,您這樣抱著,臣沒辦法寫字了。”
“你疼麼?”顧修著韓墨初的子,沒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
“不疼。”韓墨初將手中的筆桿放下,任由顧修抱著:“臣在軍中的人緣沒有那麼差,所以打的不重的。”
“你不必騙我。”顧修低頭著韓墨初的背:“我問過軍醫了。”
“殿下既然問過軍醫了,那便該知道鞭子打的都是皮傷,只是眼看著嚴重罷了,用了藥六七日便能結痂了。”
顧修沒有回答,側臉著韓墨初的背脊沉默的一言不發。
顧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韓墨初罰的那一刻起,他心口里翻江倒海般的痛楚一時一刻也沒有消退過,只有這樣著韓墨初的子才能勉強緩解。
“殿下,臣見到您的小舅舅了。”韓墨初著腰間的手背溫聲道:“還有您的那些族親們,他們都很好。知道殿下此次領兵得勝也都很欣。而且那些資也足夠讓他們度過這個冬日,殿下可以安心了。”
“......”顧修沉默。
“云麾將軍的牌位,臣也替殿下拜過了。還有殿下年時騎的那匹小馬,臣也替您喂過了,它和殿下一樣,都長大了。”
顧修不說話,韓墨初便拍著他的手背輕聲口述著那日在北荒所見到的一切。
也不知是寬,還是安。
說著說著,韓墨初的背上忽而傳來一溫暖的熱,熱慢慢暈開,灼得他背上的傷口微微發。
他知道,那是顧修這孩子的淚水。
“殿下,您做的對,您眼下就在北荒跟前。這軍中不了前朝的眼線。此番無論您去或是不去都會為人詬病,唯有臣這般自作主張的獻殷勤,再被殿下當眾責罰,傳到陛下耳中才能證明殿下毫無私心。”韓墨初側頭,余只能看見顧修的側影:“殿下心里不是都明白麼?”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心里不痛快。”顧修松開了環住韓墨初腰的手,做到了人對面的位置上,目灼灼的看著韓墨初:“你為何,為何愿意...愿意如此...我能報你的...沒有那麼多。”
“殿下,您還記不記得那年臣與殿下擊掌盟誓時說的什麼?”
顧修的話讓韓墨初心下暗笑,顧修和云玨到底是同宗同族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共進共退,永不相疑。”
“既然如此,那殿下還談何回報?”韓墨初揚起角,淡然無比的笑著。
“可是...”顧修遲疑的皺眉:“終究我沒有為你...沒有為你做過什麼...”
“殿下,記得那年臣與您繪制萬國圖時便說過,臣與您心中期待著同一個天下。既然今后的路都要并肩而行,那又何必如此計較?今日您報我一恩,明日我還您一義,非要兩不相欠才麼?”韓墨初故作失落的朝顧修搖搖頭:“原來臣這些年做的一切在殿下眼里,都是一筆一筆圖謀回報的買賣麼?”
“不是的!”顧修低吼了一聲。他原本便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尤其是在面對韓墨初的時候。此時此刻他越是急于辯白,越是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看著韓墨初的雙眼不斷重復著:“不是的,不是的...”
“好了。”韓墨初倏然朝后的墊上一靠,溫然笑道:“臣想吃核桃。”
第四十一章 (倒v開始章節) 軍中
堆積如山的軍報, 韓墨初整理了一天一夜。
疲累還是讓拖著背傷的韓墨初連著發了兩日的高燒,高燒中的韓墨初渾滾燙但始終意識清晰。如果不是他面頰上極不自然的紅暈,旁人幾乎看不出那是個正發著高熱的人。
韓墨初發熱的這兩天, 顧修將軍中和城都安置得十分安靜, 安靜得毫不像一個剛剛易主的國家。
“殿下, 您不會下令屠城了吧?”韓墨初端著濃黑的藥,朝著正在與他剝核桃的顧修打趣道。
“我沒有。”顧修雙手一僵, 抬眸正道:“軍隊駐那日都沒有, 而今我又何必?我只是依你所言讓姜國歸降的舊去安民罷了。”
“殿下,您聽不出來,臣在逗您麼?”
“聽不出來。”
顧修又一次將眉眼低下,一不茍的給韓墨初剝著核桃。這大約是顧修過最金貴的核桃了。
姜國國土極小,城中百姓又鮮有喜食堅果的,這一小筐核桃是顧修帶著熊虎等百十來個親兵小隊滿城跑了一天才收回來的,火頭軍老尤這半輩子沒炒過核桃,著冶金一般的小心, 將那一小筐核桃烘。
為了保證果仁的完整,每一顆核桃都是顧修先用小鐵片啟了口子,又用指腹的力氣生生開的,好半天才能剝得出一個。
其實,韓墨初也并不是想吃核桃,只是顧修這孩子心思重,若是不稍稍讓他替自己折騰一下, 他心里便總會掛著個自責的包袱。
韓墨初憋了口氣,將手中的湯藥喝了個干凈, 濃黑的湯藥又酸又苦, 生的藥味徘徊在頭久久不散, 再溫潤的眉眼此時此刻也被一碗苦藥糾結了起來。
“很苦麼?”顧修抬眸輕聲道。
“還好。”韓墨初笑著答道。
顧修提著炭爐上的銅壺與韓墨初倒了一碗清水,推到人手邊。
“剛服了藥便飲水,會傷藥的。”韓墨初擺擺手將喝空的藥碗擱在桌上,側靠在臥榻松的棉墊上,聽著顧修剝核桃的輕響閉目養神。
“殿下,丁泉將軍傳了軍奏報過來,荀老將軍請您到營前同去商議。”來傳話的人是宋煜,現今的他已經做了顧修的營前小旗了。
顧修將剝了一半的核桃收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與病中的韓墨初說道:“你好生休息,若有事便熊虎,這會兒是他在營外當值的。”
“好。”韓墨初裹著毯子滿口答應。
顧修走后,韓墨初沒有再睡,而是披起將未完的山地巨!弩改建圖又翻了出來,現今所用的山地巨!弩!因為改制倉促,經過幾次戰役后此弩笨重,林中失于準的缺點已經顯現,要盡快加以調整。
顧修在時總不許他一點有關軍務上的事,只能干的躺著,韓墨初總覺得自己手腳都快生銹了。
趁著眼下顧修不在,他要加將圖紙先畫出來,讓這些巨弩為征討粟末靺鞨的一把利刃。
顧修在主帳議事,一議便是大半天的功夫,回到營帳時天又全部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