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老臣方才思慮不周。老臣只是覺得二位殿下年紀尚小原本還不該臨朝的,不過陛下旨意如此,二位殿下也只好辛苦些了。”韓明臉上的假笑基本和顧偃臉上的如出一轍。顧修心里一清二楚,原本皇子十六歲才得臨朝,而今君王顧鴻單單為他們兩個改了規矩,一向頗重視的顧偃自然覺得心中不平。
“我與六皇兄,與四皇兄不同,父皇要我二人朝只是旁聽不可參議,朝會后還有功課。比不得四皇兄,已經能為父皇分憂了。”
顧修立在顧攸前,與韓明這樣的國朝一品當面對峙。言語間和和氣氣措辭上卻沒有半分相讓。最后還是以這位宰輔大人輕言歉意方才作罷。
立在顧修后的顧攸忽而覺得奇怪,為何他這個素日一句話都不愿多說的七弟,今日到了這里便變得像那位韓師一樣。
難不是七弟被韓師附了?
第二十五章 兄弟
時值正午,君王顧鴻退朝還宮。
顧攸攬著顧修的肩膀,一臉楚楚可憐的扁著:“七弟,你就幫幫我罷,我哪里能答得了恩科的卷子,回頭若是寫得一塌糊涂,父皇又要揍我,求求你心疼心疼你六哥的屁吧不?”
顧攸一路上著手掌厚著臉皮粘在顧修上只為了求他點頭。顧修抱著肩膀走了一路,無于衷。
“六殿下,七殿下。” 行至宣政殿一側的儀門前,韓墨初依舊立在那里,笑的朝二人施禮,嚇得顧攸立馬從顧修上規規矩矩的退了下來,雖說長了一歲的顧攸對韓墨初的那種畏懼有所減輕,可總上到底還是怕的。
韓墨初牽起顧修的手時,顧修被冷得心頭一,不由得皺眉道:“師父,你一直等在這兒?”
“嗯,此日足,倒是不覺得冷。”韓墨初笑瞇瞇的與顧修行在宮道之上:“今日朝會如何?”
“今日朝會我七弟可厲害了,連那位韓大人都沒有相讓,就像是被韓師你附了一樣。”顧攸搶先答道,將今日晨起顧修是如何與那位忠勤宰輔對峙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韓墨初聞言眉峰慢挑,輕聲笑道:“殿下,您這麼厲害啊?”
不知為什麼,韓墨初每次這樣笑的時候,顧修都會本能的覺得左手掌心作痛。不由得蹙斂眉峰,白了一旁的顧攸一眼。
單純如顧攸竟然沒有多察覺。
兩撥人在歸云宮門前分了手,小太監寶德已經將午膳在廂房的飯桌上擺好了,簡簡單單的四菜一湯。
韓墨初自顧自的解下外氅凈手落座,只見顧修沉著臉立在一旁一不。
“殿下,您不用膳?”
“還是等師父教訓完了再說吧。”
顧修走到韓墨初面前,很自然的出左手。此舉引得韓墨初一陣忍笑,煞有介事的揚起手,輕輕拍在顧修的掌心上:“臣幾時說了要教訓殿下了?就方才?”
“嗯。”顧修側頭看向一旁的陳設,他倒是從來不怕韓墨初責罰教導,他只怕有一日做得不好,會教韓墨初失。
“殿下今日初次臨朝,是原本該謹慎些,可殿下要在朝堂立足,遲早是要顯鋒芒的。早一日晚一日都無妨。只是今日得罪了誰,來日留心誰就是了。”韓墨初揚起角,輕輕的了顧修左手掌心淺淡的腫痕,層層疊疊的痕跡,模糊得連掌心的紋路也看不清了:“看來臣日后要收斂些,眼見著殿下左右手都快不一樣大了。”
“人的兩只手原本便不一樣大,名醫通典上說的。”松了口氣的顧修也寬落座,端起小碗用膳。
“殿下什麼時候開始看醫書了?”韓墨初多有些驚訝,手與顧修的碗里夾了一筷子火炙羊。
“就上個月,師父要研究那些蘇先生留下來的脈案,我便也跟著看了兩眼。”
蘇澈留下的那些脈案,可是十足的寶貝。
過那些反應人狀況的脈案,可以看得出宮中這些人許多不為人知的。
畢竟,人在病中是不會對醫者說謊的。
“殿下的記倒是越來越好了。”韓墨初溫聲笑道:“那今日朝會之上所議之事殿下可記得?”
“記得。除了一些例行的公報,還有便是蒙室漠南部有意求娶我朝公主,下個月漠南世子阿日斯蘭會再臨汴京。”
顧修說著心里竟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無名火,原本就是一張冷冰冰的臉,提起此事連眼神都愈發森冷了。
“殿下?您就那麼討厭那位漠南世子?”韓墨初撐著下看著一臉兇相畢的小狼崽子:“您放心,晴昭公主是陛下嫡出的公主,漠南部就算再強也只是外邦部落,若是公主不愿,陛下也不會允準公主下嫁的。至多過繼個臣下之打發那位世子了。”
“嗯。”韓墨初一席話,說得顧修臉稍有緩和。
“今日朝堂除了求親之事,還有何事? ”
“還有關于今年春闈會試,要開恩科取仕。父皇還拿了一份三年前的考題要我與六皇兄作答,五日后再臨朝會前,呈與他看。”說著,顧修從懷中取出一方寫滿字跡的絹布遞給韓墨初
“這麼快又開恩科了?三年一屆恩科,倒是苦了天下這群讀書人。”韓墨初拖著絹布搖搖頭嘆口氣道。
“師父何出此言?”
“自前朝行科舉取仕以來,天下的寒門子弟為了能躋朝堂,改變命途,耀門楣,便只能走科舉仕這一條路。那些寒門子弟日日苦讀詩書,只為有朝一日蟾宮折桂,更有甚者,做了一輩子生,還是碌碌無為。讀書的本意是增長學識見聞,學以致用。科舉本意本是取仕于天下,而今倒都有些變了味道。”韓墨初言罷,話鋒一轉道:“殿下,臣年前與您要的戰馬而今已經送來了,您要不要去騏驥院看看?”
“今日還是不去了,我想將這份卷子早些做完。”顧修搖搖頭,將那方絹布重新卷合起來。
“殿下,不是五日后才需呈上麼?怎得今日就要急著做了?”
顧修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從實招來:“我得做兩份。六哥他...”
“殿下不必多說,臣都明白,兩兄弟之間做些這樣的小把戲再正常不過了。臣小的時候也時常與常如這般串換功課,易先生幾乎沒有發覺過。”韓墨初笑著拍拍顧修的肩頭:“只是殿下切記,千萬要教六殿下自己謄寫一遍,否則字跡不同極易被人察覺。”
顧修心下了然,才用了午膳便進了堂屋開始答題。
恩科的考題比顧修想象中要簡單得多。
題目大多數是出自四書五經等等儒學典籍之中,那些書在顧修開蒙之時便背得滾瓜爛。
因題量巨大,顧修正晌一直答到了天全暗,大有廢寢忘食的架勢。
韓墨初則坐在一旁端著一碗溫熱的小餛飩,有一口沒一口的朝顧修里填吃食。吃著吃著,顧修忽然將手中筆停了下來,一本正經的對韓墨初道:“師父?三年一屆恩科,當真能選盡天下賢能麼?”
“舊朝國制如此,與早年的世卿世祿相比,恩科取仕已然算是網羅天下才子的最好方法了。”韓墨初溫聲答言,拿起手中方巾給顧修了角。
“恩科題目千篇一律,若是此人有大才,可就是不愿讀四書,不愿背這些之乎者也,那便不能取仕報國了麼?若是此人如師父一般,雖有才學卻不曾參與科考,那國之良才豈不有失?師父不是也說讀書該是為了學以致用,那為了為上位而死習鉆研的學問究竟是為了治國還是為了自?縱觀皇城之皇子師皆是進士出,只有師父不是。可師父之才分明立于前朝也可大有作為,只因無功名便只能居于宮為四品臣。難道天下堪用之人便只能看這一紙功名麼?”
“這...”
這兩年來,顧修第一次把韓墨初問得一愣,他第一次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顧修所言竟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科舉取仕雖替天下學子廣開方便之門,可這些千篇一律的教條當真能為國朝培養出能夠使得大周天下更加強盛的人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