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初七,是慈莊太后冥誕,為彰顯孝道,每年此時都會前往靜華寺做場法事祭拜。
期間,恩準皇嗣隨行。
其實與其說是恩準皇嗣隨行,倒不如說是給那位已經離宮修行十年的發妻孟氏能多個與公主相見的機會。
去歲,孟氏染了咳疾,顧鴻還特許晴昭公主顧錦留居宮外兩月,以彰孝道。
在韓墨初的不懈努力下,顧修已經許久沒有過來自君王顧鴻的苛責了,冷漠中偶爾還能蹦出幾句稱贊。
去歲此時,顧修正被顧鴻責罰足,因此不曾趕上。今年顧修終于可以順理章的離宮去靜華寺見見那位母后了。
昔年在北荒之時,母親云瑤曾經與他提起過這位名義上的嫡母。
母親說是個溫到了骨子里的子,說起話來聲音總是低低的,膽子也很小,蛇蟲鼠蟻都會害怕。不過工手藝很好。在母親還是云麾將軍時,還曾經幫母親修補過殘甲。
原本,只是顧修和顧錦兩人隨駕,孟氏也不知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點名要韓墨初一同隨行前往。
韓墨初為臣,離宮需有皇命。
不知為何,顧錦去君王面前請旨時,君王顧鴻連點猶豫也沒有。
顧錦與顧修臨行前的宮道上,那個生著娃娃臉的六皇子顧攸領著險些被打死的小太監寶福,滿臉堆笑的粘了過來。
“七弟,你和長姐都走了,留我一人在宮中怪無趣的,不如帶我同去吧。”
自從從獵山之上歸來之后這個六皇子幾乎了顧修的跟屁蟲,顧修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一口一個七弟得顧修心里發。
顧修去獵場練騎,他也去獵場吃點心。
顧修在歸云宮里寫功課,他便守在歸云宮門前招貓逗狗,還其名曰要與顧修一同讀書。而今顧修離宮也要跟著,實在是不勝其煩。
顧錦看了一眼粘過來的顧攸,笑瞇瞇的說了句:“啊,不過韓師也去。”
聽到韓師三個字,顧攸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韓師去,我就不去了。”說罷,一溜煙的拽著小太監跑得無影無蹤。
因為顧攸一句要與顧修一同讀書的話,顧攸的生母麗妃立馬結結實實堆了一整盒金錠子到韓墨初面前,滿臉懇切的對韓墨初說:“有勞韓師讓他多認幾個字就!”
看在那些黃澄澄的金子到面子上,韓墨初勉為其難的收下了顧攸。
授課第一日,韓墨初趁著顧修習字的功夫剛把《論語》拿出來,顧攸便開始眼淚汪汪的,見韓墨初無于衷,顧攸的眼淚漸漸決堤,如此折騰了一個晌午,顧攸便連同那盒金子一起被退回了麗妃宮里。
沒有人知道那個晌午顧攸經歷了什麼,也沒有讓知道那個晌午韓墨初經歷了什麼。
眾人只知道,從那以后,顧攸只要瞧見韓墨初便會害怕,想粘著顧修也只能隔著歸云宮的宮墻。
靜華寺離皇城的距離不算太遠,晨起出發,午后車駕便到了靜華寺門前。
寺中上下已經安排妥當,顧錦與顧修只在正殿之上與慈莊太后的神位上了柱香便可離席去位于后山的云霓庵中與孟氏皇后請安。
云霓庵是個很僻靜的小院,院落里種滿了各的海棠花,時值春夏織海棠花開,紅綠相宜。映襯著佛堂青灰的磚墻,顯得愈發生機,春意盎然。
“母后,我帶七弟過來了!”顧錦拉著顧修,立在廳堂門前輕聲喚著。
“公主殿下,慧寧師太讓您帶著另外兩位貴人一齊進去。”一個穿佛,包著頭發的老嬤嬤從屋走來。
孟氏皇后離宮修行,皇室宗譜上雖還是皇后,可在寺中已經已法號自居了。
顧錦朝那老嬤嬤頷首致意,拉著顧修的手遍邁了廳堂之。
廳堂右側,供奉著佛案香爐,香案之下一個著灰禪的子正在撥弄念珠。子頭發烏黑,盤著十分簡單的發髻,除了一束發的木簪外沒有任何珠玉裝飾。
“母后,兒臣帶七弟過來了。”
孟氏聞言,撥弄念珠的手停頓下來,回一眼便看見了兒邊的年。
年同想得一樣,俊朗拔,風華正茂,眉眼間像極了記憶中那個爽朗,說笑的云姐姐。
修行多年的一瞬間便被這十數年的惦念拉回了凡俗世界。
“馳兒,讓母后抱抱你好不好?”張開雙手,期待著那個在宮中盡冷眼的年能撲到懷里。
顧修生便是個不大知道與人親近的人,尤其是初次相見便如此親近,不管此人份為何,顧修的第一反應都是后退一步。
在北荒時,即便是面對生母云瑤,過了三歲以后的顧修便再也沒有朝懷里扎過。饒是追著顧修滿世界跑,顧修也不大愿意讓再抱著。
“母后,七弟他子比尋常孩子冷清了些,您別太急。”顧錦扶著弟弟的肩膀,溫聲道: “馳兒,乖,去讓母后好生看看你。”
顧修點點頭,走到孟氏跟前袍而跪,與孟氏行跪拜大禮。
孟氏躬,將跪在地上的孩子扶了起來,慈的著顧修的發頂,止不住的贊嘆:“真像,真像,錦兒你看,你弟弟這眉眼,這量,像不像你云母妃?”
“像,兒也覺得極像。”顧錦點點頭,也同母親一樣笑彎了眉眼。
顧修看著眼前這位嫡母,角嘗試著牽扯出一點笑意。
“馳兒在宮里好不好?”孟氏紅著眼圈,讓顧修在面前轉了一圈,似乎是要確定這個孩子的的確確四肢俱在,五臟俱全。
“馳兒在宮中,很好。”顧修配合著孟氏的眼睛,在前轉了一圈。
眼前的孟氏,果然與母親形容的一樣溫,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十指的像綢緞一樣,在臉頰上的。
孟氏看著看著,又翻開了顧修比尋常年要大一圈的手掌,那雙手已經骨節分明,強而有力,指腹與掌心之上的厚繭不是一日之功,左手掌心上淡淡的傷痕還未褪去。
孟氏用指腹挲兩下,看了眼一直立在眾人后的韓墨初,又拍了拍顧修的肩頭:“乖,隨你長姐去后院吃點心,母后與韓師有話說。”
顧修依言隨顧錦一齊從堂屋之退了出去。
孟氏行到韓墨初跟前,攔住了即將與行禮的韓墨初。
“韓先生不必如此,該我向您施禮才是。”孟氏揚起角溫聲笑道。
“慧寧師太,您言重了,微臣實不敢當。”韓墨初溫言答道,眼前這位孟氏皇后姿容端立,溫和,關鍵是很講道理,若是換了晴昭公主看見顧修掌心上的傷痕,一早便會同他急了。
“韓先生不必如此客氣,我知道馳兒是因你悉心教養才有今日,所以我自當謝您。”孟氏雙掌合十,朝韓墨初行了一禮。
“慧寧師太所言都是臣份之事,您這一謝太重,微臣實是不敢承。”
“師份事,只需教授四書五經,約束皇子言行即可,你教了馳兒多我心里很清楚。我也知道你宮出仕并非只是為了前程,而是為了馳兒這個孩子本。”
“慧寧師太,您如何知道?”韓墨初多有些訝異,孟氏是一個遠離宮廷十年之久的人,為何宮墻之的事會如此了如指掌。
“您若是真想謀個前程,那跟隨四皇子顧偃不是更好麼?何必要守著馳兒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小皇子?聽聞四皇子曾經數次招攬,先生都無于衷。”孟氏輕聲道:“此番我并無他意,只想當面多謝韓師如此費心教導,還希韓師來日也能不改初衷。”
韓墨初后退兩步,朝孟氏深深施了一禮,語氣異常堅定:“慧寧師太!安心,臣昔年曾蒙云氏大恩,而今有幸為皇子師,必然全心全意,只為殿下來日方長。”
“韓師如此說,我便安心了,勞韓師稍后帶著那兩個孩子去后面的山寺中走走,我這里稍后會有客人,便不能多留你們了。”
孟氏口中的客人不是旁人,正是君王顧鴻。
黃昏時分,君王顧鴻屏退左右,獨自一人來到云霓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