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鳶回手，在地上坐起，用拇指在右手掌心的花瓣上用力了，然而那鳶尾是融在皮里的，本不掉，他茫然道。

“這是何……”

玄龍出神地著燕鳶，他一襲白墨云紋袍，生得委實絕，那雙桃花眼可憐地泛著紅……則，面容卻不失男子應有的英氣，一縷墨發垂落在額前，貴氣十足，許是皮過于白，哭一哭臉頰和鼻頭就紅紅的，活像了天大的委屈。

這便是他的人。

也是曾救他命的恩人。

原來，命運并不是肆意作弄，而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數。

前世的燕鳶救他命，種下了因果，他未報恩，如今便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償還麼……

“阿泊……這是何？”燕鳶看向玄龍。

在今日之前，他手上從未出現過這鳶尾花印記，便下意識以為與玄龍有關。

玄龍搖了搖頭，站起。

這花為何會出現在燕鳶手上，他并不知，大抵就如他臉上丑陋的胎記，是印在靈魂上的，回轉世都會帶著。有的人是上輩子做了錯事，該得此懲罰，便留個見不得人的疤痕，有的人則是做了善事，該在關鍵時刻人識出份，便留朵麗的鳶尾花。

玄龍想，燕鳶該就是后者。

如此看來，先前這人對他做過的事便算不得什麼了，不過是騙他了許多龍鱗，奪了他幾分真心，若不是當初這人手救他，便沒有如今站在這里的寒泊了。

寒泊……寒泊。

這名字真是極好聽的。

若沒有燕鳶，他興許連個名字都沒有，活在這世上，猶如無無的游魂，看都沒有生靈愿意看一眼。

罷了……罷了……

該知足了……

玄龍轉，外面天不知何時暗了，夜幕將至，殿未來得及點蠟，他的背影湮沒在昏暗中，燕鳶心里生出幾分不安，忍不住開口喚他。

“阿泊……”

“我走了。”玄龍低低開口，未回頭。

他猶豫片刻，想與燕鳶再說些什麼，他保重，但轉念又想，燕鳶為帝王，在宮中有許多人伺候，何至于他憂心。

于是向前走去，影消失在殿。

燕鳶爬起，急急往前走了幾步，不死心地喚道：“阿泊……阿泊……”

那龍是真的走了。

殿中空的，唯他一人，哪里還有半點旁的影子。

“阿泊！！阿泊！！”

“阿泊！！！！——”

燕鳶無頭蒼蠅一樣在殿中跌跌撞撞地找尋，大聲喊玄龍名字，幻想他會同之前那般，聽到自己的聲音便出現。

可這回沒有。

玄龍走了。

生他的氣了。

不會再回來了。

燕鳶跌坐在地上，眼中淌下淚來。殿外的太監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喊聲，焦急地輕輕叩門問他怎麼了，燕鳶什麼都聽不到。

他在想，玄龍為什麼會走呢。

可能是因為他對他太不好了吧……好像的確不甚好，他總是欺負玄龍，在床上欺負他，在床下也欺負他，明知道那笨龍并不似他自己口中說得那般痛覺遲鈍，不是真的不怕疼，還是裝作不知道，仗著他子悶，不會喊疼，便可勁兒地折騰他。

反正他是妖，還是有萬年道行的妖，些小傷也不會死。

可妖是也是會流的，也會怕痛的……方才玄龍就流了許多許多的。

這是燕鳶頭一回見到玄龍拔那麼多的鱗。從前他都是不自己看見的……那麼自己沒看見的時候，玄龍又流了多，獨自忍過了多疼呢。

難怪他要走。

自己待他也太不好了。

第四十二章 天造地設

拔過鱗的手臂還未止，失引得腹中作痛，頭昏眼花，玄龍還未飛出皇宮便沒力氣了，他不得已在花園停下，化出人形在一顆參天大樹下，扶住樹干，勉強站穩。

腹中絞痛逐漸劇烈，玄龍捂住小腹，緩緩跪在地：“嗯……”

“喂，你沒事吧？”半空白閃過，跟了玄龍幾日的狐妖終是忍不住現出形，著急地上前彎扶他。

玄龍后知后覺扭頭看向槲樂，啞道：“你怎在此。”

槲樂見他臉慘白，心中揪，沒好氣道：“我為何不能在此，只準你能在此嗎？”

玄龍默然垂下眸去，他子不適，沒有多余力氣與旁人爭辯。

槲樂眉頭擰：“你好歹也是有萬年道行的玄龍，連我這道行剛及二百年的狐妖在你側都覺不出來，為了一個人族將自己弄這般，你……你就是笨。”

“同我哥哥一樣笨。”

玄龍將手從槲樂臂彎中回來，扶著樹干艱難地站起。

“你現在相信我說得話了吧。”

“人族接近妖，都是不懷好意的。”

玄龍并未搭理他，轉便要走，他腳步虛浮，走得也是極慢的，好似下一瞬便會摔倒。

夜漆黑，空中落起了小雨，砸在玄龍肩頭、發上，染了睫。

槲樂急急跟上去，抓住玄龍手臂：“喂！我跟你說話呢！”

“我都聽見了！”

“那個人背叛你，欺騙你！你為何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恰巧握到了玄龍左臂傷，玄龍悶哼一聲，想將手回，槲樂卻抓著不放，直到槲樂覺到手心異樣的溫熱和粘稠。

妖的夜視能力超過人族百倍，槲樂低頭看自己掌心，粘了滿手的。

“你傷了？！”

還不等玄龍回答，便抓起他那只手臂，將他的寬大的袖袍掀了上去，外是玄的，所以了傷不容易看出來，可里是純白的，那不算的布料直接與黏在了一起，將整條白袖子染了鮮紅。

槲樂將玄龍的袖子翻上去一點，就看到失去龍鱗后坑坑洼洼的手臂，他眼圈瞬間紅了：“怎會如此？！”

“……”玄龍沉默地將手回來，不想與他討論這些，只想早些離開這個地方。

之前擔心自己蹤跡的會被發現，槲樂一直不敢靠玄龍太近，就連聽墻角都在殿外頗遠的地方，因此聽得并不是很清楚，但足以令他知道那些重要消息。

槲樂想起兩人對話之間似乎多次提起龍鱗，他目發寒，一猜便知：“是那個人族，對不對？”

“他又拔你鱗？”

“……”

玄龍未回答，形在雨幕中逐漸遠離，槲樂盯著他背影，痛恨道：“我去殺了他，替你報仇！”

槲樂化一頭九尾白狐，往反方向疾奔而去，玄龍使了移，擋在他面前，沙啞道。

“別去。”

槲樂變回面容嫵、清貴無雙的男子，咬牙道：“為什麼？！”

“他都這樣待你了，難道你還要繼續他麼？！”

雨水落在玄龍戴古銅暗金面的臉上，如同一尊致且缺乏生命力的雕塑，他干的微，發出的聲音很微弱，且低啞，需要凝神去聽，才能聽到他在說什麼。

“與不無關。”

“龍鱗，是我甘愿給他的。”

槲樂：“你瘋了嗎？！”

玄龍一未，唯有掛著雨水的睫微微發。

“他前世曾救過我，如此，便算扯平了。”

“從此陌路相逢……再無瓜葛。”

玄龍都這般說了，槲樂便不好再繼續說什麼了，玄龍在前面走，槲樂就在后面跟著他。

“你走吧。”

“莫要再跟著我。

槲樂雙眉一挑，氣道：“你以為小爺我想跟著你嗎？”

“……還不是怕你死在半路上。”

這個時辰出宮的門已關了，但區區人族一扇門自是擋不住妖的，玄龍沒力氣飛，便慢慢地走，反正歸已無人在等他，不需要再同之前那般拼命往回趕，還擔心燕鳶會不會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