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潛山在心中惱得直喊祖宗,恨不得打自己的臉。他腳下一個急剎車,抬手掰住孫遠的肩膀,便著他讓他在狹窄致的石橋上掉頭。
“……奴才記岔了!不過個破竹林子,沒什麼看頭。前頭就是死胡同了,快掉頭,咱們上下一去……”
卻在這時,椅上那位一直不聲不響的祖宗發話了。
“不是‘聽泉’麼?”他道。“回什麼頭,接著走。”
那沉冷的聲音,像是從中出來的。
孟潛山恨不得給他跪下了。
您一路都不搭理奴才,原來在聽奴才說話啊!
他連忙躬下去,想勸這位祖宗別去“聽泉”了,卻在他躬的那一瞬間,霍無咎的側臉直撞他眼簾。
他看到,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冰冷而銳利,全然不似方才的淡漠和興致缺缺,而是銳利如鷹隼,直看向前方。
一時間,孟潛山只覺這人在沙場,后萬千兵馬,雙眼如炬,下一刻便要親自取下賊首的項上人頭。
孟潛山順著他的眼神看去。
……這位祖宗,在看著徐渡。
第25章
孟潛山不敢不從,只好帶著孫遠,戰戰兢兢地推著椅往前走。
他在心里流著淚大喊,徐夫人,快跑啊。
不過,那二位夫人明顯沒有收到他用神識發過去的信號,聽到椅的聲響,他們紛紛抬頭,竟皆出了好整以暇的神,等著他們幾人走近。
椅上的霍無咎冷眼掃過兩人。
穿紅服那個他有點印象,長得像個娘們,手腳的,第一次見面,就手他的臉。
另外一個……
他眼鋒有點冷。
上次遇見的時候,從中說和的那個?他擰了紅服那人的爪子,就是這個人有條不紊地上前勸說,遣人去請府醫的。
……靖王原來就喜歡這樣的?
霍無咎涼冰冰地收回了目,眼中多有幾分不敢茍同的不屑。
他們軍營之中,最煩的就是這種磨磨唧唧和稀泥的讀書人,是聽他這種人說話,就讓人不由得頭大。不過想來靖王人品不好,眼也差得很,能看上的人,不是好東西才是正常。
霍無咎在心下冷冰冰地掃了一通,并沒發現,他將被靖王“暗中傾慕多年”的自己,也一并納了攻擊范圍。
他不過一眼,便收回了目,神冰涼,更沒有打招呼的打算。
倒是顧長筠笑瞇瞇地先開口了。
“上次見到咱們這位霍夫人,還是好些日子之前吧?”他一雙狐貍眼得像,將霍無咎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通。“咱們靖王府的風水呀,就是養人,瞧瞧霍夫人,氣好了不呢。”
徐渡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顧長筠家沒落之前,父親房中也有幾房姨娘。顧長筠自小耳濡目染,深諳后宅爭斗之道,來了靖王府,就尤其在外人面前演這酸溜溜的戲。
他平日里不太搭茬,想來霍無咎也不會搭理他。
果然,霍無咎一言不發,倒是后頭的孟潛山笑嘻嘻地躬道:“這是自然!霍夫人來了府中之后,一切都好,也勞顧夫人掛心了!”
說著,他暗中拿胳膊肘捅了捅孫遠,笑瞇瞇地接著道:“不知二位夫人在此對弈,奴才愚鈍,擾了夫人們的雅興……孫遠,還不快跟兩位夫人告辭?”
孫遠聞言,連忙聽話地對二人行禮。
可是,不等他告辭的話說出口,顧長筠笑著開口打斷了他。
“急什麼?”他道。“來了就走,孟潛山,本夫人是吃人的老虎?”
徐渡瞥了他一眼。
他勸過顧長筠多次不要胡鬧,但也知道,顧長筠早年歷經大起大落,養了這番游戲人間、見誰都要不怕死地要逗一逗的子,輕易是改不掉的。
見孟潛山被問得直賠笑,徐渡開口打圓場道:“若無要事,也不急著走。霍夫人可會下棋?方才我與長筠正膠著呢,若是會,霍夫人不如來看看,此局當如何破之?”
霍無咎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最討厭下棋。
他父親是個臭棋簍子,手下的軍師卻是個圍棋國手。關偏遠,他父親不愿放過任何一點教育他的資源,便強按著他,讓他跟那個笑面虎軍師學棋。
他不耐煩玩這無趣的黑白棋子,就總搗,直氣得他父親沒收了他最喜歡的大宛馬作為要挾,才得他是學會。
會了,不代表就喜歡。
霍無咎冷眼掃過面前徐渡。
磨磨唧唧的和泥子,令人心生厭煩的黑白棋盤,惹人煩的東西,還就湊到了一起。
后的孫遠聽到徐渡這話,左看右看,不知該聽誰的,就見霍無咎抬手,示意他等在原地。
孫遠連忙照做,就見霍無咎握住了椅的木,徑自行到了棋盤邊。
徐渡看向他。
就見霍無咎坐在棋盤旁側,淡淡垂眼,掃視了一圈棋局,半點不假思索,便出了手,拿起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徐渡一愣。
但霍無咎沒給他開口同自己說話的機會。落了那一子,他便徑自收手,按在了木上,手下一發力,椅便轉了個方向,徑直行遠了。
“走。”他開口道。
孫遠連忙上前推上他,孟潛山急匆匆地向兩人行禮道別,也跟著走了。
顧長筠一路瞧著他們,直到看他們走遠了,才面帶驚奇地對徐渡說:“你瞧瞧,不愧是當將軍的,即便關在后宅里,還是這般又狂又野,目中無人的。”
卻聽徐渡沉默著,一句話都沒說。
顧長筠沒等來徐渡的搭腔,轉過頭來看他,就見徐渡盯著盤上的棋局,面無表,不發一言。
顧長筠笑著調侃他,順著他的目往棋盤上看去:“這棋盤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便見棋盤之上,原本徐渡的白子,將他的黑子幾乎進了絕境,卻在霍無咎那一子落定之后,黑子如反撲的困,一口咬在了白子的咽之上。
棋盤之上,局勢一轉,黑子自頹勢復起,氣勢洶涌。
顧長筠愣了愣,笑了起來。
“他下棋厲害啊?”他道。
徐渡卻搖了搖頭。
就在方才,霍無咎落下那一子,收回手時,抬眼看了他一眼。
沉冷的黑眼睛,像那顆烏黑的棋子一般,洶涌而狠辣,冷得讓人直墜寒潭。
一瞬間,徐渡覺后背都冷了,似乎霍無咎想要殺得片甲不留的,絕不只是棋盤上的白子。
片刻之后,他笑了笑,搖了搖頭。
顧長筠問道:“想什麼呢?”
徐渡沉默了片刻。
“沒什麼。”他說。“只是不知……我幾時招惹了那位霍將軍。”
——
過了正午,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江隨舟眼底烏青,懨懨地上完了早朝,便又趕去了禮部。
即便季攸已極照顧他了,卻也不能全然什麼都不讓他做。這日見他臉極差,季攸看了看外頭尚早的天,便讓他去城外迎一批會場鋪陳所需的材料。
季攸笑著對他說,按照賬冊清點明白后,不必回禮部復命,讓人將運材料的車自趕到禮部院中即可。
江隨舟知道,他這是特意放水,讓自己公干完了,可以提前回府。
他心下頗為激,既謝季攸其人秉溫和,是個十足的好人,又謝自己那日多,跟季攸多聊了幾句。
卻沒想到,打他從禮部出來后,雨便越下越大。
剛出北城門,便有人來報,說是運送材料的馬車在城外十里陷進了泥里,出不來了。
這下,便是好一番折騰。
城外的雨比城中的下得要大些,況且臨安城外本就是土路,后主來此之后,手里那點銀子顧著給自己修皇城了,沒過修路的心思。
因此,原本午后便可迎來的材料,是折騰到天黑,才堪堪運到城門口。
江隨舟跟著在城外吹了一整天冷的風,待到車隊趕來,還要指揮手下清點數目、清理干凈泥濘。
等他回到王府,已是二更天了。
在城外時,他對付著吃了些東西,權當晚膳。回到府上之后,他只覺疲乏得睜不開眼,略一清理,便睡下了。
野史記,大樑戰神霍無咎曾為敵國所俘,被斷經脈,廢雙腿,囚於大獄。那昏君為了羞辱他,還將他賞給了自己的斷袖皇弟為妾。 霍將軍受盡屈辱,臥薪嘗膽三載,後金蟬脫殼,潛回大樑。治愈腿疾後,他率軍三個月攻入敵國都城,殺其君王,焚其國都,最終將那廢物斷袖的頭顱斬下,在城牆上懸了整整三年。 自此,天下一統。 —— 某高校歷史系導師江隨舟,收到了一篇以霍無咎的野史為根據寫的畢業論文,將學生批評了一番。 再睜眼,他穿成了野史中的那個斷袖王爺。 四下里張燈結彩,下人來報,說敵國那個殘廢將軍已由花轎抬進王府了。 面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穿著大紅嫁衣,目光陰鷙的霍將軍,江隨舟這才知道,野史也會成真的。 還會讓他被梟首示眾,腦袋在城牆上頭掛上三年。 江隨舟只好將霍將軍好生供著。 朝中明槍暗箭,昏君百般羞辱,他都咬牙替他擋下,只求三年之後,他能留自己一顆腦袋。 更不敢真讓這位身長九尺的“侍妾”伺候他。 可是未滿三年,霍將軍的腿竟然自己好了。 不光殺了昏君,統一了天下,還強行將他堵在房中,硬要儘自己“侍妾”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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