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邊，卻聽后的人道：“大公子若是無事，便陪我坐一會兒吧。”

葉云亭影一頓，便停了下來。轉回去在他對面坐下，挽袖給他斟了一杯熱茶。

裊裊水氣里，他聽見李岐說：“我還有另一個名字，含章。”

葉云亭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但還是頷首道：“昨日我聽老王妃喚過，是王爺的字？”

李岐搖頭：“是另一個名。”

岐是父親取得名，含章卻是母親所取。

父親他“岐”，母親卻總他“含章”。他打小便習慣了兩個名字，旁的人不清楚，也只以為“含章”是他的字，他也從未與人解釋過。

“你覺得，什麼樣的形，一個母親才會把原本給另一個孩子的名字……給了他的兄弟？”

他說得有些繞，葉云亭理了理才聽明白，可他并沒有聽說永安王還有兄弟姐妹。

“也許是為了懷念？”他其實想問那個兄弟是不是已經不在世了，但又覺得太過唐突，便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李岐搖搖頭：“若是這樣，那個沒有名字的兄弟豈不是太可憐？若是母親很這個孩子，怎麼會忍心如此。”

人死了，卻連名字都不能留下一個，甚至連牌位上都不能刻上名字，對一個母親來說。該有多煎熬？

葉云亭心驚，但還是如實道：“也可能是那個死去的孩子，不能有名字。”

李岐端著茶杯的手一，隨后便笑起來，眼底然一片：“你說得對。”

牌位上不能刻名字，是因為不能有名字。

老王妃生了一對雙胎，還有一個胎死腹中，不吉利，所以按習俗，死去的胎兒不能下葬，不能刻牌位。即便是早就已經取好的名字，也不能用，只能給了另一個活著的孩子。唯有這樣，才能證明這個死去的孩子，曾經來過。

李岐垂著眸，幾乎已經確定了韓蟬說得是真的。

那日韓蟬來尋他，說他并不是老王爺的親生孩子，他的親生父母乃是被李蹤的父親、顯宗皇帝李乾所害。正巧當時老王妃懷六甲即將臨盆，老王爺便收留了剛出生的他，將他充作了自己的親子養大。他雖沒拿出實質證據，卻列舉出了諸多疑點，讓他去找老王妃求證便可知真假。

韓蟬當時對他說：“李乾得位不正，李蹤步他后塵。這北昭江山早已經如大船腐朽將沉，王爺若是愿與我合作，以你我之力，改朝換代易如反掌。事之后，我便將你的世原原本本告訴你，屆時你當皇帝，我做宰相。”

韓蟬所說的疑點，與李岐的一些猜測恰巧合上了。當時他雖然半信半疑，卻因為李蹤的緣故，拒絕了他的提議。

李蹤是他自小護到大的弟弟，他絕不可能為了韓蟬一番話以及虛無縹緲的世與仇恨，便背叛李蹤。

韓蟬當時拂袖而去，只說他必會后悔今日選擇。

后來，便是他遭人暗算中毒，而李蹤趁他筋脈被毒藥所毀無法彈，將他囚于王府折辱等死。

韓蟬走得每一步棋，都在迫他放棄李蹤。同時也是在提醒他，他的世另有。

李岐曾經一直想不通，李蹤在位三年，期間一點忌憚他的苗頭都沒有表出來。他不信李蹤的偽裝能瞞得過他。現在李蹤忽然對他手，他中毒勢弱是一個緣由，但更有可能的是，韓蟬同他說了些什麼。而能挑撥李蹤立刻對他手的事，很有可能與他世相關。

他低垂著眼眸，回憶著已知的線索。

老王爺與老王妃都不是墨守規之人，假設他真的有個雙胎兄弟出生后便夭折，以他們的格，絕不會因為“不吉利”這樣的荒唐理由，便將孩子燒了骨灰棄于荒野。況且就是退一萬步說，他們若是真做了這樣的事，以王府的權勢，這樣的腌臜事絕不會泄一一毫，更不可能在十余年后被尚且年的他從旁打聽到。

那他們如此做得原因只剩一個，那便是要掩人耳目。

本沒有什麼雙胎，他也不是老王妃的親生孩子，為了藏他的份，他們不得不演這麼一場戲，所有人都相信，老王妃曾經是真的生了一對雙胎，其中一個不幸早夭。

所以老王妃將早就取好的“含章”給了他，所以老王妃一日日對著沒有刻字的牌位誦經。

這是一個母親最后的懷念，或者說懺悔。

李岐沉浸在思緒里，連手中的茶水涼了也沒有察覺。

葉云亭見他要將涼茶往邊送，抬手攔住他，將茶杯拿過來，另換了一杯熱茶遞過去。

“其實王爺可以往好的方向想，”他的聲音淺淺淡淡，一雙烏黑的眼眸通，似看了李岐未曾說出口的心結：“孩子的名字含著父母的祈愿，若這名字是母親心所取，給了另一個孩子，或許是希這個孩子能帶著這份祈愿，好好地活下去。”

李岐從未聽過這樣的說法，他愣了良久，腦中卻劃過時種種，許久之后，方才將茶水一飲而盡，神有些許釋懷。

“大公子看得比我通。”

他想起了老王妃最后說得那句話。

說：“你永遠是你父親最驕傲的孩子。”

第23章 沖喜第23天 不愧是王爺！

兩人喝盡一壺茶, 李岐的神已經完全釋懷。

不論他的親生父母是誰，中間有何種曲折故事，都已經煙消云散。老王妃不肯告訴他真相, 許是與他的世有關，多半是為了保護他。但這些陳年舊事，既然已經被韓蟬翻了出來, 就總有一天會重見天日。

老王妃不說，他就自己去查。

與其蒙在鼓里, 被別人拿在掌心當做籌碼，不如自己掌握主權。

將這些事想了個清楚明白，李岐真心實意地向葉云亭道謝：“大公子一席話，解了我多年困擾。”

葉云亭搖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爺在山中, 才看不清原貌。”

“大公子太謙虛。”李岐不贊同他的話。母親的冷淡, 早夭的弟弟, 始終是橫亙在他心里的一個結。若是沒遇到葉云亭，他可能已經鉆了牛角尖，而不是像今日這樣想得徹, 終于釋懷。

不論真實世如何，老王妃終歸是養大他的母親。

這一點, 不會變。

李岐玩笑道：“可能司天臺弄巧拙, 大公子當真是與我相輔相的貴人。”

葉云亭心想, 便是沒有我，上一世你也掙困境，登上了九五之位。他是不是李岐的貴人尚不知道，但李岐肯定是他的貴人。

心里這麼想著，但他上還是客套地回答：“司天臺不過是尋個理由將我送來王府而已, 命格之說向來都是一一，講究調和，哪有兩個男人的？”

“那倒是未必。”李岐看著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來：“大公子可知道我為何至今未曾娶妻？”

葉云亭不妨他忽然換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愣了愣才道：“為何？我以為王爺是不想……”

要說權勢，誰能及永安王？除了宮妃，這滿上京城的待嫁姑娘，該都由著他挑選吧？

要不是他遲遲未曾娶妻，也不至于在落難之后被塞了個男人做王妃。

“因為我不喜歡人。”李岐朝他笑了笑，俊臉龐霎時冰消雪融，如同春花初綻，有種驚人的。

他實在是生了一副蠱人心的皮囊。

葉云亭曾聽不人贊過自己的長相，但這一刻看著李岐，心想這些人大約是沒見過永安王笑起來的模樣。

他就這麼直愣愣看著李岐，直到人已經轉著椅出去了，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麼。

不喜歡人？

永安王不喜歡人？

葉云亭心臟一跳，先是驚，然后便是濃濃的疑。

不喜歡人就不喜歡人，但他忽然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然而人已經走了，錯過了最佳時間，他再想去問已然不合適。葉云亭揣著濃濃的疑，憋氣地喝完了杯盞中的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