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林帝之前只有一愧疚, 那此時此刻，這一愧疚已經無限擴大，快把他的老父親心臟都裹起來了。

小團子還在抹眼淚, 林瞻遠看到妹妹哭，又著急又難過, 把筆一扔就跑了過來。

他以為是這個看上去很嚴厲的伯伯把妹妹兇哭的，自己明明也很怕他, 但還是張開雙臂擋在妹妹前面, 鼓起勇氣看著他說：“不……不準欺負妹妹！”

他生得白凈俊俏, 林帝所有的兒子中，誰都沒有這樣一雙清澈純粹的眼睛。

只是此刻眼眶紅紅的，像他腳邊的兔子，十分委屈傷心。

林帝手指有些僵，看著兩小孩半晌，嘆著氣出手掌，分別落在自己這一對兒頭上，安地了：“好了, 兩個小哭包。”

蕭嵐此時也走了過來，欠道：“陛下，是妾有失教導。”

林帝轉頭看，語氣難得鄭重：“不, 你把這兩個孩子教得很好。”

他一手牽起一個孩子，拉到塌旁，先把林非鹿抱上去, 看了眼旁邊張兮兮的林瞻遠，又俯把他也抱上塌。掂了掂，笑起來：“還沉。”

小團子趴到他邊，仰著小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小聲問：“父皇不討厭哥哥嗎？”

林帝干咳了一下，掩飾心虛：“朕跟旁人不一樣，當然不會。”

小團子歡呼一聲，突然湊過來摟住他脖子，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父皇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林帝什麼時候跟子這麼親近過，都被兒親愣了，但看見小團子開心的模樣，又復而笑開，心道，兒不愧是心小棉襖！

他看了旁邊的蕭嵐一眼，似乎也被這一幕，眼尾染著一紅，角笑意卻溫，有種別樣的風。

林帝拉過的手，長嘆一聲氣：“這些年，是朕冷落你了。”

蕭嵐微抿了下，眼里淚連連，看著他時卻不掩真心：“妾沒有怪過陛下。”垂眸一笑，“而且有這兩個孩子陪在邊，妾這些年其實過得很好。”

不怨不妒，落落大方，林帝心中很是滿意。

屋的氣氛比之前融洽了很多。

林帝想起初見小五時，在梅園里堆的那四個雪人。此刻再看看圍繞自己邊的兒妻子，正是應了那句“一家四口整整齊齊”。

他子無數，此刻卻仿佛頭一遭，像這天底下的尋常男子一樣，生出了家的覺。這種平淡又溫馨的氛圍，是他在其他任何妃嬪宮里都不到的。

皇帝總說自己是孤家寡人，孤寡之意，只有自己能會。在這個位置坐久了，時而也會懷念溫。

蕭嵐的溫，兒的親昵，兒子的天真，恰好彌補了他缺失的。

林帝已經全然忘記他今日來之前心中的抗拒與遲疑，沉浸在這難能可貴的溫之中了。他許久沒教林非鹿下棋，此刻讓人擺了棋盤對弈兩局，驚訝的發現這小團子的棋藝進步了不，棋路也有自己的風格了。

他想到什麼，問蕭嵐：“朕記得你的棋藝不錯？”

蕭嵐道：“陛下謬贊，只不過略學過一些。”

林帝興致大增：“來，與朕殺一盤。”

林非鹿便把位置讓出來，乖巧坐在一邊圍觀兩人對弈。

蕭嵐不負才之名，琴棋書畫樣樣通。小五的棋路果然是跟學的，中帶著一韌勁，眼見就能將殺個片甲不留，下一步卻能出其不意拉回一子。

后宮妃嬪中能與他對弈的人很，以前還有個梅妃，那棋藝也跟蕭嵐沒得比。

不過到底還是不如他，在他的猛攻之下蕭嵐的韌也招架不住，最后敗北。林帝只覺這一局酣暢淋漓，興致不減道：“再來一局。”

蕭嵐看了眼窗外天，聲問：“陛下要留下來用晚膳嗎？”

林帝想也不想：“自然要。”

蕭嵐便道：“那妾要去做準備了。”

林帝說：“讓膳房送來便是，哪需要你手。”

蕭嵐垂眸赧地笑了一下：“陛下許久不來，妾想親自下廚。”

林帝想了想，倒也沒反對，剛一點頭，林非鹿就手腳并用地爬了過來：“該我了該我了！父皇，該我和你下了！”

林帝哈哈大笑：“好，來！”

于是蕭嵐便去下廚，父兩人下棋，林瞻遠在屋跟兔子玩。

林帝不認識這兔子，看了兩眼笑道：“老大也養了一只兔子，你們兄弟倆倒是有共同的好。”

林非鹿邊下棋邊說：“這就是大皇兄的兔子呀！”

林帝有點驚訝，不過只以為是林廷送給老六的，倒是沒多問什麼。

傍晚時分，蕭嵐親自下廚做的飯菜便端上桌。這些年廚藝鍛煉得很好，跟膳房的大魚大致菜品不是一個風格，有種家常小菜的溫馨，而且能讓林非鹿這種挑食的人滿意，味道自然不差。

早通過兒得知林帝不吃膩的，這幾道菜便做的清新可口，林帝吃慣了膳房的膳食，驟然換了種口味，嘗過之后贊不絕口。

用完膳，天便漸漸暗下來，又同他們說了會兒話，林帝便心滿意足地走出明玥宮的殿門。

蕭嵐跟兩個孩子在門口恭送他離開，等林帝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青煙和云悠才難掩激低聲道：“恭喜娘娘！”

今日這一趟，誰都明白，蕭嵐這是要復寵了。

卻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朝屋走去。

翌日，林帝在明玥宮待了一下午還用了晚膳的消息便在后宮中傳開。五公主獲寵已久，陛下卻遲遲不愿去明玥宮，大家都知道他是介意那個傻子，私下還議論說估計有那個傻子在一日，陛下就一日不會踏進明玥宮。

沒想到林帝不僅力行地打了們的臉，沒過兩日，還翻了蕭嵐的牌子。

這牌子一翻，復寵的信號就很明顯了。

梅嬪聽聞此事后，又砸了一套茶杯。但如今仍在足期，連殿門都走不出半步。宮的宮人也走了不，只留下兩三個服侍的，跑的人手都不夠。

前不久父親也傳了信給，說陛下的格當明白，如今正在氣頭上，任何作都是多余，讓千萬稍安勿躁，先靜養。等他治理完水患從江南回來，有功傍，再和家里一起幫想辦法。

所以再氣再急，如今也做不了什麼，只能寄希于惠妃了。

但惠妃為人謹慎，多年種種都是站在他人背后，從不自己出面。當年會對蕭嵐手，也是因為蕭嵐圣寵在又懷了孕，若是誕下皇子勢必影響自己的地位。

如今蕭嵐不過是剛剛復寵，以惠妃的格，不會那麼快有作。

敵對勢力按兵不，中立人士作壁上觀，只有跟蕭嵐好的嫻妃一派紛紛上門祝賀。蕭嵐以前不人際往，所以被陷害時也無人幫忙，如今倒比之前圓了很多。

前朝局勢向來跟后宮風云息息相關。

就比如梅嬪倒臺后，母家那一派在朝中的地位就消減了許多，林帝也因為一件小事貶了劉家一位子弟的。以前跟劉家好的朝們現在都不大登門了。

蕭家當年因為蕭嵐得寵，也是過一些好的，只不過這些好都隨著失寵消失。蕭家這些年早就放棄了蕭嵐，之前還送過蕭嵐的一位表妹進宮，企圖重獲圣寵。

只可惜表妹不爭氣，進宮多年見過林帝的次數不超過三次，位至淑，還不如蕭嵐位份高。

蕭家把這也怪罪在蕭嵐上，覺得林帝是因為才遷怒蕭家子，這些年別說照應，連書信都沒來過一封。

蕭嵐起初還日夜落淚，覺得父母薄，如今兩個兒常伴邊，倒是想開了。

如今復寵的消息一傳出，蕭家那邊立刻有了靜。其實早在林非鹿隨林帝一起去行宮度假時，蕭家那邊就有些蠢蠢了。

畢竟五公主可是他們蕭家的孫。

只不過想到還有林瞻遠那個傻子在，陛下喜怒無常，五公主也不知能否長久獲寵，便暫時按捺住了。

直到如今，才算是徹底安心。

于是先是一封家書送進了宮來。

曾經無數個落淚的夜晚，蕭嵐都在想，如果父親母親能安一句就好了，能告訴一句，你還有我們就好了。哪怕只是騙呢。

可是什麼也沒有，外人避不及，家人也避不及。

曾托人給父母送信，卻只得到一句，就當蕭家沒養過你這個兒。你自己失寵便也算了，千萬不能再連累母家。

痛的久了，便也麻木了。

父母沒有給的，便悉數給到自己的孩子上。

如今多年過去，突然又收到家里的家書，看著紙上悉的字，那些包含問候和關切的話語，蕭嵐卻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激。

很平靜地看完了信，折起來后，丟進了林非鹿用來炙烤干花的火盆里。

蕭家沒有收到兒回信，過了幾日，又送了一封信進來。如此幾次，始終沒有消息，蕭母便憂心忡忡對蕭父道：“恐是嵐兒還在怨恨我們這些年對不聞不問。”

蕭父不掩怒意：“為子，哪有記恨父母的道理！我看這不孝是進宮太久，心也跟著了！”

蕭母想了想道：“下月便是小五的生辰，屆時我們進宮赴宴，見著嵐兒了再當面與細說吧。這孩子從小心，現在惱怒，等見到我們，總不至于還視而不見。”

春日的氣息由淺至濃，又由濃至淺。

春末葉綠的時候，林非鹿六歲的生辰終于到了。

林帝下令大肆辦，宮自然不敢怠慢，全然是按照國宴的標準來辦了，皇親國戚皆了邀請，備了禮。

不僅如此，林帝還親自給遠在五臺山修佛的太后去了一封信，信中言明正值小五生辰，你老人家離宮也有一年有余，是該回來看看了。

太后晚年禮佛，很多年前就搬到了五臺山常居。

作為上一屆的宮斗冠軍，看著兒子后宮這些明爭暗斗很是心煩，人都老了，不想再參與這些，自從離宮之后，不遇到什麼大事，基本一兩年才回來一次。

看著兒子這封言辭懇切的書信，太后不開始懷疑，是自己老了，記不好使了嗎？

小五是誰啊？

上一次回宮的時候，沒聽說有這麼個人啊？

也不怪太后。

宮中皇子公主眾多，完全不心皇帝的子嗣問題，很過問。又鮮回宮，不知道區區一個不寵的貴人生的一個公主也正常。

太后想了想，決定打包回宮，看看皇帝為了區區一個小公主就大肆辦國宴的小五，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