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在電話里為沈策說了不好話。

說推拒了老洋房要指派的人過來，是想要和新妹妹好關系，還特意問過平日的口味，那道酒香豆苗就是他有意問過的。

電話掛斷前，聽到沈叔叔的聲音：“哥哥對你怎麼樣？”

“很好，”說，“剛給我做了宵夜吃。”

“注定的兄妹，”沈叔叔評價，“他是家里同輩最小的一個，從來不會照顧人，對你倒是拿出耐心了。不過以后你就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了。”

這個沈叔叔見過幾次，年紀比父親要小，城府深好多。

親生父母結婚在上世紀的七十年代末，是長輩牽線，學歷相當，樣貌也都出眾，家境上沈家更好，媽媽算是下嫁，出嫁十八歲，最后離婚收場。起初家里長輩不肯讓爸媽分開，事關兩家和氣，還有面，后來媽媽一意孤行，在昭昭三歲時堅持離婚，又用了數年，白手起步創立公司，做出績給了家族一個完的代。

也因此，被表外公看重，召回家族企業，了表親小輩里唯一手握實權的人，和沈公的幾個兒子一起主掌生意，主管房地產和其后的博|彩生意。

媽媽如今事業有，可以更不約束，在四十多歲再婚，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位沈叔叔究竟有何過人之？

來之前，媽媽給講過沈叔叔求婚時說的話：“寶盈，我這一年來，每隔幾日都要夢到你一次。夢里，你都在和我開會，談生意，我卻總想打斷你，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去喝杯咖啡。所以，寶盈，我想不如把夢里的話說得更直白——我想問問你，能不能考慮嫁給我？當然，以你的能力、樣貌和才學，會遇到許多比我更好、更年輕的男人，或是你不再想要婚姻。但我還是想要試試，問問看，你能不能再下嫁一次？”

……

鈴音乍起。

是對講電話，床頭的。

“看你房間里有燈，”他在拿起聽筒后，先開了口，“剛打完電話？”

“剛掛，還和你爸說話了。”對講電話旁有個貴妃榻，躺到上邊。

還在困沈策怎麼能看到燈。

他住三樓，從頂樓到三樓，本不會經過的二樓。

“是嗎。”他對電話容并不關心。

突然有人的聲音，沈昭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有客人？”

“客人？”

聲音漸大，配樂漸起，是電影，還有火車行駛的音效，是在影音室。

難怪能看到自己房間的燈，從頂樓去影音室的話，確實要經過自己房間。

起初考慮著，因為兩人彼此都還在客氣著，在彼此悉階段，他找自己也需要先鋪墊幾句，再說正事。未料，僅僅止步于閑聊。

兩人隔著一層樓板，講了半小時的話，從香港和澳門的天氣，婚宴的菜單，說到讀書城市的天氣，聊在寄宿學校生活。聊到被送過去初期的困窘：“非英語國籍的小孩，過去會被要求讀法語學校，我媽一聽很開心，直接把我送過去了。”

一開始看不到什麼效，后來放暑假寒假，兩姐妹到一起都會有一個共識，的法語完全不輸在法國讀書的姐姐，英語更是絕對勝出。那時終于承認媽媽有遠見，生活在雙語區，語言上果然會有天然優勢。

聊到后頭，沈昭昭嚴重懷疑，這個電影能無聊到什麼程度，要讓他找個陪聊才能看得完，也在揣測他肯定有嚴重的強迫癥，這麼難看的電影也要堅持到結局。

一小時后，忍不住問：“電影還沒看完？”

“在放第二部。”

和想象的完全不同，愣著：都第二部了，還不睡。

“好看嗎？”

“沒注意，應該還可以。”

“開車帶你去兜風？”他似乎也看得不耐煩了，不經意地問。

現在？壁鐘顯示凌晨兩點。

“不想去？”因為講話太久，越發有屬于男低音域的那種磁。

昭昭猶豫著：“你好像不能開車。”一小時前剛喝得酒。

那邊沉默了。

“要不然去沙灘，”反正也不困，建議說，“我可以陪你去。”

“我們在半山，走下去不方便。”

也對。以為午夜閑聊會到此為止。

“接著說。”顯然他還想繼續。

結果兜了個圈子，隔著一層樓板的兩人回到了原點，夜聊。

那晚怎麼睡著的都不記得了，再醒來，眼前是白的對講話筒，里邊沒靜。

床頭對面是水墨風格的墻紙，像人工手繪的，從半敞開的窗簾照到上頭，那上邊的連綿山脈江河像凸出來的，又像涂料做版畫。

看著那畫，盯了半天。

煲了一晚的電話粥，全是雜七雜八的閑聊。

下樓前心微妙，轉過樓梯，先見到客廳里收拾房間的兩個業的孩子，沈策沒見人影。在給地毯吸塵的那個微笑著，和打招呼：“小姐醒了？沈先生說要等你睡醒再上樓。”

“小姐有沒有要換洗的服？”另一個問，“還是和先生的一樣，三樓的服都收走嗎？”

沈昭昭反應著，這是把當沈策的朋友了。

“我住二樓，”趕忙澄清，“我哥睡三樓，我睡二樓。”

對方意外了一霎。在業主信息里沒有過沈小姐這個備注，不過很快，對方就笑著點頭，聲不地化解了尷尬：“不好意思，沈小姐，請問二樓房間里有什麼服要收走？還有午飯想吃什麼，可以告訴我們。”

沈策離開前，已經代給了業，照顧的午餐和下午茶。

他白天都不在，畢竟是他父親的婚宴，有重要的客人需要他親自去招待。

六點前，沈策電話過來，讓直接坐電梯下車庫。他回來了。

“等我十分鐘，”很快更正，“五分鐘。”

沈昭昭用五分鐘把居家服換夏日的套，坐電梯去了車庫。

車庫的燈全亮著，鐵門也是敞開的，里頭有四個車位。

昨天的一輛黑車停泊在最里側，是昨日司機送兩人回家用的車，余下三輛都是年輕人喜歡的車款，他坐在一輛灰藍的車里。為了接待貴客，比昨天嚴謹不，在T恤外穿了件休閑西裝，短發著重打理了，面上架著一副細框的眼鏡。

整個白天沒見到一個人，終于看到他，心莫名好。

“笑什麼？”他看上去心也不錯。

“平眼鏡，”昭昭指了指他的眼鏡，從側面看到玄機，“裝的道。”

他沒否認，一手從鼻梁上取了眼鏡，遞給：“你不說，都忘了還有這個。”

昭昭自然接過，坐媽媽的副駕駛座習慣了，給司機打下手也習以為常，翻找出眼鏡盒，好心地掏出灰的眼鏡布把鏡片也干凈了，放進去。

因為知道初次來港，沈策就定了在太平山頂的餐廳吃晚飯，又開車去梁錦榮在蘭桂坊約的局，全是這種年紀的孩初到這里會想去的地方。

蘭桂坊人實在多，被熱鬧氛圍帶著，又有梁錦榮的慫恿，終于放棄了初到這里的矜持，照梁錦榮的說法，給點了“小孩子”喝的，看上去漂亮卻沒什麼好喝的杯尾酒。

一個天小圓桌，小到不行，三個人圍坐著，挨著。

沈昭昭喝了口，被沈策的眼睛功捉到。

心虛低頭。

“干什麼？你妹妹喝酒也要管？人家年了。”

“你問。”他笑著睨。

兩手撐住自己的臉，對他輕聲告饒：“昨天和你不，才騙你的。”

沈策什麼都沒說，搖頭一笑，招手，掏錢再買了一杯，讓換著喝。

服務生剛要收錢，梁錦榮按住他的手：“不去萬麗了？”

“不去。”沈策本沒打算再轉場。

梁錦榮哭笑不得，嘆沈真是不給面子，他可是特地來接他們的。從梁錦榮的話里，明白了來龍去脈，原來今天真正的主場在灣仔，聚了一群人。而梁錦榮來，是命押送沈策過去，很多人等著他去捧場的。

“這麼小，怎麼去？”沈策最后說。

梁錦榮想想也是，人家的妹妹剛滿十八歲，還是算了。

梁錦榮很快離開，剩他們在桌旁。

服務生送酒來，笑著和沈策低聲說，過兩天有場，孩子免單。明顯是把他們當了一對年輕的小。沈策笑一笑，像沒聽懂似的接過的酒，多給了服務生一張小費，將人打發走。

他要開車，喝得都是蘇打水。

沈昭昭喝的第一杯度數不高，不至于醉，最多是讓人開心，不自要多笑。

瞟到鄰桌孩子瞅著這里，在瞅他。

于是循著陌生人的目，也想看他。目溜到半途中，收回來了，輕落到玻璃杯上。趴在紅棕圓桌上，看著玻璃里的檸黃出神。

十三四歲時，會和姐姐不經意提沈策，姐姐對他毫無印象，自然沒得聊。十五六歲里夢到他兩次，睡醒都會坐在床頭犯懵。

那時小，沒意識去往深想，是小孩的私心思，連對姐姐都沒說過。

明的杯壁上，有水珠淌下來，吹了口氣，試圖改變水珠流淌的軌跡。

慢慢地，過玻璃，看到了他的下頦，還有下半張臉的線條。

從下往上看，廓更是俊秀。

“醉了？”沈策問。

“沒，不會，就這麼點，怎麼會。”聲音糯糯的，浸著笑。

沈策略帶促狹地輕揚眉，沒揭穿。

通常把一句話拆分幾個字幾個字，就算沒醉，也差不太遠。

他們來的早，到離開才是這里熱鬧的時間。四都是拿著啤酒站街的男男，還有甲乙丙丁的路人。他們沿山坡樣的小路往下走，旁的人太多了，正好看到大大方方在道路正中接吻。想看，就真借著酒意停步，認真觀。

因為這個出人意料的駐足，很快就被四五個同行的韓國人沖到一個酒吧的門口。

沒多會兒，沈策找回來，看很聰明地站在原地，也沒四跑，唯一不聰明的就是在看一對金發和黑發在接吻。人家看到昭昭在看，還都停下，熱地對這個小妹妹招呼著，搞到沈策都覺得自己多余。

沈昭昭沒好意思對他講，這是第三對了。先前看到的男親，還真稀罕，反而是最后看到的這對很平常。在校三年，對這種早見怪不怪了……

等坐到他車里，還想，剛剛看到的幾對是如何親得如膠似漆，旁若無人，都能看到舌頭是如何分開，又攪到一起的。

沈策開車專心，不太說閑話。

車駛，車庫的閘門緩緩落下時，斜靠在座椅靠背上。金屬落到地面上的重響沖撞著耳，著安全帶的扣絆，稍稍分神。

明天兩個表姐上午會到，下午就要坐船離港，兩天過得真快。

“上去洗個澡。”沈策給車熄了火，也解開安全帶。

昭昭點點頭。

除了媽媽，他是第二個對自己代到這種程度的人。

“等我電話。”他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