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診出喜脈后,府中氣氛截然一變,所有人都喜氣洋洋。丫鬟們白天還憂愁王妃怎麼沒胃口,如今各個喜上眉梢。丫鬟給慕明棠換了熱茶,輕手輕腳在慕明棠腰后墊了枕:“王妃當心,您現在懷著小主子,累不得。”
慕明棠本來也不會做什麼勞累的事,現在丫鬟們一個個如臨大敵,比這個正主還張,倒讓慕明棠哭笑不得了:“沒那麼夸張。小道長下午也說了,我只是氣虛,平時多走,好好養一養,就沒事了。”
“那也不能大意。”丫鬟依然執著,越發連杯茶都不讓慕明棠端了。慕明棠做什麼都有人接手,無事可干,只能嗔怪似的上自己小腹:“真會折騰人。”
雖然這樣說,眉梢卻滿滿都是喜意。這是和謝玄辰的孩子啊,慕明棠忍不住想,這個孩子是個男孩還是孩,脾像誰,眉眼隨誰多一點。
謝玄辰的脾氣就夠鬧騰了,要是以后家里再添一個小版的他,恐怕吃不消。
慕明棠之前還懨懨的,自從得知自己有孕后,心瞬間變得高漲。丫鬟們見慕明棠眉眼含笑,渾上下都籠罩著和的輝,們心中既欣又憾:“可惜王爺出征去了,不在府上。要是王爺知道王妃有小主子了,不知道要多高興。”
慕明棠想到謝玄辰,也略有低落。但是很快給自己打氣:“沒關系,等他回來了再告訴他也不遲。說不定到時候,孩子都能聽懂外界的聲音了。”
此刻,前線對后方的事一無所知。
今夜無月,星辰晦暗,廣闊平緩的地平線沒在黑暗中,仿佛一只巨,吞噬著趕路的人。
耶律焱看著一無際的黑暗,深深嘆了口氣。
他在對鄴朝的戰場上屢屢勝利,更是險些顛覆了鄴朝皇都。勝利加助了他的自信心,耶律焱自命不凡,深信自己就是該就雄圖霸業的。
所以耶律焱安排人,在陣前殺了耶律機,并反過來栽贓給謝玄辰,主挑起戰爭。耶律機給北戎惹了這麼大子,本來就沒有面殘留于世,要不是耶律機,耶律焱現在已經將東京收囊中了。只可惜蕭太后溺小兒子,不顧北戎千秋霸業,是著耶律焱退兵。
蕭太后積威甚重,在朝堂上無異于半主,連皇帝也要相讓。雖然耶律焱這些年嶄頭角,但是卻不敢和蕭太后抗爭,甚至他爭奪皇位還要靠娶蕭太后的侄蕭思懿,委婉討好蕭家。
蕭太后下令讓他退兵,耶律焱不敢不退。他倒手的功勞就這樣飛了,耶律焱不甘心,決意在耶律機這里找回場子來。
耶律機這個廢,打不贏謝玄辰就算了,還給契丹人丟臉。十萬人被謝玄辰八千人追著打,最后都回到北戎境,竟然還能被謝玄辰從兩萬人的營帳中提著出來。
耶律焱恨得咬牙,他的雄圖大計生生壞在耶律機上。要不然,等耶律焱攻下鄴朝都城,生擒謝家皇帝,他就是契丹歷史上獨一無二的英雄霸主。
耶律機早該自絕于世,向契丹祖先謝罪,既然他自己不肯,那只好耶律焱來。
耶律焱殺了耶律機,替自己解決了一個強有力的皇位競爭對手。等日后回到上都,蕭太后問起來,耶律焱也大可推到謝玄辰上。
反正謝玄辰斬了耶律機一個手指,本來就和蕭太后有仇。陣前刀劍無眼,誰知道,箭是從哪里來的?
耶律焱解決了勁敵,還能順勢攻其不備,襲邊關。耶律焱一直覺得自己高瞻遠矚,這次必然能狠狠挫敗謝玄辰,給北戎出一口氣。他也一直覺得,是耶律機懦弱蠢笨,才會屢屢被謝玄辰得手,如果換自己,必不會如此。
現在,耶律焱趁著黑夜匆忙逃竄,他終于發現,是他把事想象的太簡單了。
并非耶律機無用,并非耶律機指揮失誤,甚至耶律機沒有犯任何錯誤。實在是敵人太過可怕。
這種覺太悉了,耶律焱不由想起去年在馬球場上,被謝玄辰單手吊打的恐懼。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只是單兵作戰不及謝玄辰,現在被暴打了一頓后,耶律焱終于意識到,他是方方面面都不及謝玄辰。
謝玄辰真的是個噩夢。
此刻噩夢本人正在主帳中看沙盤,營帳中燈火明亮,徐老將軍、常將軍等都圍在沙盤邊,和謝玄辰商討下一步該怎麼辦。
耶律焱潰退,北戎的腹地前所未有地暴在他們眼前。謝玄辰早就防著耶律焱過河拆橋,所以一早就寫信告訴徐老將軍和河間駐將的常將軍,帶兵來邊境支援。
中山和河間與北戎手多年,最是明白對方的狠毒兇惡。徐老將軍和常將軍知道輕重,不敢耽擱,立刻帶著人與謝玄辰匯合,一起陳列在邊境線上。
事后證明,謝玄辰還真沒有冤枉了耶律焱。
謝玄辰一路上從京城軍、恩州城、真定府等搜刮了許多人手,兵力從最開始的八千,漸漸漲到四萬。雖然謝玄辰走的時候特意挑了好手,可是這些人到底是臨時組建起來的,和中山、河間訓練了十來年的兵比,戰斗力實在差遠了。
所以謝玄辰毫不客氣來了徐家和常家,中山、河間加起來足足有三十萬兵力,雖然只是調來一小部分,也足夠謝玄辰支使了。對付耶律焱那六萬人,鬧著玩一樣。
燈下,徐家人和常家的副將正在激烈爭辯著。徐七郎主張乘勝追擊,常將軍的人卻覺得窮寇莫追,他們被敵軍腹地,恐怕會中埋伏。
兩方人爭執不下,最后齊齊看向謝玄辰。
他們每個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將,每個都經驗富,行軍風格迥異,誰都不肯服誰。唯獨謝玄辰,這幾日接下來,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別人說,他們不信,但如果是這個人是謝玄辰,他們就信。
徐七郎和常將軍的副將爭吵的時候,謝玄辰就靜靜聽著,沒有發表意見,只是撥弄沙盤中的旗幟。現在兩方爭執不下,都看向謝玄辰:“王爺,你看該如何?”
徐七郎的話音落后,帳營里其他人的視線也落到謝玄辰上,他們都等著謝玄辰表態。謝玄辰似乎終于聽夠了,不不慢說:“深北戎的土地興許會中埋伏,那去我們自己的呢?”
在場人齊齊一怔:“王爺……”
謝玄辰忽然拿起代表著目的地的紅旗,隨手一擲,深深涿州之后的大片土地:“幽云十六州淪喪外人之手近三十年,早該歸原主了。”
徐七郎狠狠愣住了,過了許久,他仿佛才反應過來,渾一瞬間炸裂:“王爺,你是說,攻占幽云十六州?”
“不是攻占。”謝玄辰糾正道,“是收復。”
這才是謝玄辰的真正目的。區區一個耶律焱,謝玄辰靠自己四萬人就能把他收拾回老家,何必大費周折把徐家軍、常家軍一起來?他集結北方兵力,一開始,目的就是幽云十六州。
幽云十六州自從被割出去后,廣晉、后晉、周等幾個朝代都想收回,卻一直沒有功。謝毅繼位后,頭一件事就是將收復幽云十六州列上日程。那時候謝玄辰在南方平定各個小朝廷,他們原本打算,平定大后方后,修生養息、厲兵秣馬幾年,就著手收復幽云十六州。
算算時間,今年,已經到了謝毅計劃的年份。
謝玄辰從小惹謝毅生氣,長大了連謝毅最后一程都沒送到。為人子做到這個份上實在不孝,就讓他,為父親完最后一項愿吧。
東京,垂拱殿。
皇帝看著前方傳回來的邸報,臉沉。
“河間、中山三十萬大軍,是誰發了文書,允許他們調兵的?”
站在下首的宋宰相、蔣鴻浩等人屏氣斂息:“是安王。”
“謝玄辰?”皇帝臉越發不善,“他不是已經解了軍權,他哪里來的權力,調戍邊大軍?”
宋宰相和蔣鴻浩低頭,誰都沒有說話。皇帝早就下令解除了謝玄辰職務,最開始是收耶律焱脅迫,后來陪著北戎人去中山城割的欽差回來,說謝玄辰拒不割,似乎還對朝廷有所不敬。那時候皇帝便是真的起了猜忌之心,隨后下發的調令,都是當真要解除謝玄辰的兵權。
就算退一步講,謝玄辰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朝廷。那現在東京的危機已經解除,耶律焱也回到了北戎,一切都已經回歸正軌,謝玄辰還抗旨不準,是何用意?
他非但握著真定府兵權不放,甚至還調中山、河間的三十萬守軍,在邊境蠢蠢。武將只有練兵權卻沒有發兵權,沒有中央的調令,沒有文隨軍監督,他們是不可以出兵的。
但是現在,在朝廷一無所知的況下,北鎮三十萬大軍在邊境調頻繁,甚至往境外走去。如此無視紀法,莫不是要造反?
前幾日圍城的時候宋宰相、蔣鴻浩等人嚇得要死,后來聽說謝玄辰抓來了耶律機,不惜激怒北戎人來迫耶律焱退兵。東京的王公大臣們本來就抱怨謝玄辰太過冒失,后來還聽說,謝玄辰對耶律焱放話盡可大開殺戒,大不了重建都城,反正他絕不會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談判桌上互相放狠話是常事,輕易不可暴自己底線。但是這些話落在宋宰相等人耳朵里,還是把京城的高們得罪了。
越是高越怕死,謝玄辰一次得罪了京城許多員,還指宰執們在皇帝面前有什麼好話。宋宰相心里不太痛快,拱手說:“圣上,聽說前幾日安王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就當著欽差和眾將士的面。圣上,臣知道您對安王給予厚,可是虎大噬母,狼大殺父,圣上您不可不防啊。”
蔣鴻浩一直攏著袖子不表態,聽到宋宰相的話,他和謝玄濟對視一眼,翁婿兩人一起出列道:“宋宰相所言甚是。安王狼子野心暴無,陛下不可不防。”
謝玄濟也說:“兒臣知道父皇向來看重二哥,但是如今二哥利熏心,執迷不悟,已歧途。請父皇早下決心,將二哥拉回正道,讓他懸崖勒馬。”
皇帝在眾人的勸說下,終于十分沉痛般說道:“朕對他寄予厚,多年來耗費心,一直有意讓他來繼承大統。沒想到,他卻做出這等事,實在讓朕失至極。當斷不斷反其,他已經做錯這麼多,朕若是再不懲罰他,恐怕會讓天下人齒寒。”
案下其他人齊齊拱手:“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沉了臉,說道:“來人,立刻傳旨,安王屢次抗旨不準,藐視皇威,有違人臣本分,這次還無詔調戍邊大軍,私出邊境,已犯了大忌。朕看著他年無知的況下一忍再忍,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不知悔改。即刻起罷除安王一切權利,召其獨自回京,不然以謀反論。中山、河間守將明知故犯,知不報,即刻起卸職解權,等待朝廷發落。”
宋宰相、蔣鴻浩等人垂著長袖,躬作揖:“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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