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尷尬,雖然謝玄辰圖謀不軌,可是慕明棠依然覺得自己不會輸。點點頭,應下:“好。但必須按剛才說的,過不過由我來定。”
謝玄辰輕松地點了下頭:“好。”
慕明棠也起了勁,窮文富武,還沒見過真正的十八般武呢。許多武立在那里,都不知道什麼名字。
慕明棠想要去武架跟前看,站起,本打算從欄桿后面繞過去,卻被謝玄辰攔腰抱起。慕明棠嚇了一跳,本能地抱住謝玄辰的肩膀,眼前天旋地轉,天空里金黃的落葉似乎也打起圈來。不等慕明棠反應過來,的腳已經落到實地,謝玄辰的語氣十分淡然:“繞遠路干什麼,這不就下來了。”
慕明棠有點暈,定了定神,才說:“你怎麼這麼突然,嚇我一跳。”
謝玄辰悠悠地,說:“多來幾次,就不突然了。”
慕明棠瞪了他一眼,飛快跑遠了。謝玄辰慢慢跟過去,見慕明棠在一排排武架前徘徊,都有些不出名字。
謝玄辰適時給慕明棠解:“這個是鉞,這是鉤,這兩個是锏。”
慕明棠慢慢點頭,跟著謝玄辰一樣樣看過去。到了最后,將信將疑:“我以前只見你用單兵,你竟然雙手兵也練過?”
“不算練過,幾年前上手比劃過。”謝玄辰說,“我十二三那段時間混跡軍營,認識的人雜,什麼都想試試。有一個人家中祖傳使锏,家傳絕技名聲很大。我好奇和他過招了幾次,差不多學會了锏。后面其他雙手武,也就都融會貫通了。”
這話慕明棠不信,人家祖傳的笈,謝玄辰看了幾遍,就能學會?慕明棠一臉好笑,故意問:“真的?”
“當然。不過我學會后,他就不再是全軍使锏使得最好的人了。”
“行。”慕明棠點點頭,給他這個表現的機會,“那你來。”
慕明棠本來預料謝玄辰不至于撒謊,這些雙手武他確實都會使,但是用的多好卻未必。沒想到謝玄辰上手后立刻變了個風格,與他使刀劍時截然不同。
雙手武并非主流,最要的就是兩手配合。謝玄辰左右手翻轉渾然天,不風,而且锏本來就適合力氣大的人,那樣重且方的锏挨到上,恐怕當場就能迸出來。慕明棠站在旁邊看了一會,有點相信謝玄辰曾經的師父教會了謝玄辰后,被徒弟碾了。
殺傷力真的很可怕。
慕明棠心服口服,謝玄辰收了武后,慕明棠又指了槍。刀、锏都是近兵武,槍、卻是長兵,完全是另一個系。慕明棠就不信,謝玄辰真能面面俱到。
事后,慕明棠被打臉,打得很疼。
謝玄辰將武架上每一樣都演示了一遍,他微微出了汗,許是因為運,他此刻神采奕奕,雙眼亮得驚人:“服不服?”
慕明棠無話可說。原本覺得輸贏靠自己主觀判斷,豈不是由著說好說壞。可是當一件事真正做到極致的時候,就連外行人,也說不出不好來。
謝玄辰難得活開了筋骨,此刻本來心就極好,看著慕明棠眼中笑意湛湛,神采飛揚:“愿賭服輸?”
慕明棠臉慢慢紅了,還是強自鎮定道:“好,愿賭服輸。”
謝玄辰一整天都神采飛揚,可是事到臨頭,他發現一個……很蛋的意外。
他力氣太大,平時覺不出來,但是某些比較激的時候,會控制不好力氣。
這個問題伴隨了他許多年,人激的時候本來就會不自覺加大力氣,這是自然的保護機制,然而普通人加大力氣是自保,他稍微加大些力氣,對另一個人就是災難了。
以前他和人過招的時候,時常會收斂不住,下手稍微重了些,另一人往往要帶些淤青。然而又不見,謝玄辰不在意,對方也不在意,回去涂些藥養一養,三四天后又是一條好漢。反而彼此不留后手,才是真正的切磋。
從小到大,毀在謝玄辰手里的家皿、被謝玄辰弄淤青的人數不勝數。東西壞了換新的,對方傷了賠傷藥回去養養,謝玄辰一直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因為他激的時候,往往都是對敵之時,力氣大些本無所謂。
他完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栽在另一檔子事上。
圓房這種事吧,亦是近距離肢接,人的神狀態亦十分激。謝玄辰便發現他才稍微用了些力,慕明棠就喊疼,果然,被他握著的地方就出現了淤。
謝玄辰十分郁卒,并且暴躁了好幾天。真是報應,以前他練習力氣,因為力氣大而無往不勝的時候,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同樣因為力氣大而苦惱。
謝玄辰恨恨地在心里罵了句話。
謝玄辰心很不好,連著半個月瘋狂訓練。這次他不練放的重武了,專門練習小重量,尤其著重練習對力道的細微控制。
慕明棠覺得好笑又尷尬,但是也不好說,只能假裝不明白他的用意。
說來奇怪,前幾天還是金秋萬里,下了場雨后突然急轉直下,天氣變得極冷。才九月底,竟然就要穿夾棉加絨的服了。
這場秋寒來的又急又快,好些人被凍得傷寒,王府也在一夜之間,換了冬裝。
然而今年的冬天不止來得早,也來得冷。十月的時候,竟然就落雪了。東京位置并不算靠北,往年冬天很下雪,但是如今雪片從天幕落下,一邊下一邊化,最后落在地上已了水,等晚上凍一夜,第二天全是尖銳的冰凌。
慕明棠穿著朱紅襦,外面披著紫的大袖衫,領和袖口都綴了細的絨。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白茫茫的冰和雪,難掩憂心。
“下雪便罷了,偏偏還這麼冷,落到地上全結了冰。這一冬天,得凍死多人。”
謝玄辰從后走來,也抬頭向灰蒙蒙的天幕:“不止。”
慕明棠回頭,不解地看著他:“什麼?”
謝玄辰的側臉映在雪里,鼻梁線條仿佛被鍍上一層瑩瑩冷:“不止是我們。草原落下來的雪不會化,他們那里,遠比我們災更厲害。”
慕明棠突然就倒吸了一口涼氣。中原以農為本,無論寒門富戶,冬日屯糧是常識。可是草原游牧民族依賴打獵和放牧,這麼冷的天氣,許多羊被凍死,說沒糧食就沒糧食了。
慕明棠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低聲試探:“你是說?”
謝玄辰看著窗外的落雪不說話,唯有薄抿著。
從十一月開始,各地都是請求賑災的折子。不是京畿地界,江南同樣迎來了百年不遇的大寒,江南糧倉都吃不消了,更不必說其他地方。
然而這時東京亦自顧不暇,雪斷斷續續下了兩個月,街上、路邊、屋檐掛著冰,京城炭火價暴漲,越來越多的百姓燒不起炭,這幾日路邊已經出現凍死的人。
東京商業繁榮,百姓大都小有積蓄,饒是如此,都有人被凍死。京城之外的城池,可想而知。
早朝上文們天天慷慨激昂,憂國憂民。如今賑災已大勢所趨,但是如何賑災,如何解決京城寒災,如何平衡全國各地的災,卻是一個大問題。
皇帝日皺著眉,謝玄辰的危機尚未解除,國又發生,實在讓他心力瘁。皇帝越來越覺到自己老了,力不濟,即便臣子不說,他也知道自己該準備繼承人了。
皇帝看著堂下爭論不休的臣子們,以及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的謝玄濟,心里忽的嘆了口氣。
如今已經沒有時間培養一個合心意的繼承人了,皇帝只能扶持著謝玄濟,讓他盡快摻中樞。哪怕謝玄濟并不是一個十分適合當皇帝的人,哪怕皇帝知道他的這個決定可能讓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鄴朝重新陷飄搖,可是至,那是皇帝死后的事了。
皇位依然在他的子孫手中,子孫世世代代,總有一個能為明君,收復失地,重現輝煌。如果皇位落到謝玄辰手中,那就什麼都沒了。
此刻朝堂眾人并不知道皇帝做了什麼決定,他們也同樣沒有想到,賑災的章程還沒有討論出來,忽然接到一封意料之外的上書折子。
說是意料之外毫無夸張,因為這封折子是安王謝玄辰寫的,上面的容,竟然還是提醒眾人提防北戎,更甚者,他要求皇帝現在就調兵,重駐鄴戎邊境。
朝臣們看到這封奏折立刻就炸了鍋,今年夏天北戎和朝廷才剛剛簽了合約,兩國以兄弟相稱,在邊境撤兵,開通互市。若是這種時候調兵,豈不是出爾反爾,公然違約?
讀圣賢書長大的文臣們立刻不干了,紛紛寫了文采斐然的駢文,論證信、義之重要。謝玄辰早就想過這群書呆子腦子轉不過來,可是等真的看到這一天,他還是被氣到了。
謝玄辰專程換了朝服,去早朝罵醒這群書呆子。慕明棠大清早送他出去,然后就一直在王府里等著,等到中午時候,下人傳話王爺回來了。
慕明棠立刻迎出去,謝玄辰從外面大步走來,給他舉傘的小廝小步快跑都追不上他。才片刻的功夫,謝玄辰的肩膀上就積了一層落雪。
慕明棠微微嘆氣,知道今日早朝恐怕不太順利。
謝玄辰看到慕明棠站在門口,快步走上臺階,止住了想要出來的作:“外面冷,你服都沒換,出來做什麼?”
謝玄辰拉著慕明棠走室,玉麟堂丫鬟立刻上前,幫他們倆人解披風、換服。慕明棠沒有出門,一直穿著家常服,謝玄辰的朝服有些地方被打,必須要換了。
等謝玄辰重新換了常服后,慕明棠打發丫鬟下去,端著蠱熱湯走到西次殿。將湯放到桌幾上,一抬眼,見謝玄辰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慕明棠掀開蓋子,緩慢攪著驅寒湯,熱氣氤氳,模糊了的眉眼:“還想外面的事呢?”
謝玄辰聽到嗤了一聲,語氣中滿滿都是譏誚:“一群蠢貨,我想他們干什麼。”
慕明棠挑挑眉,不說話。微微嘗了一口,見湯的溫度已經差不多了,才放到他手邊。
“怎麼了,今天他們說什麼了?”
謝玄辰不由嘆了口氣:“他們說有合約在,北戎才剛剛簽了合約,不會出爾反爾。他們即便真毀約,也不會在僅僅半年的時候違約。鄴朝如果現在調兵,才是小人行徑,挑起兩國爭端不說,還會落人口柄,一國面掃地。”
這話慕明棠聽著都不太信。慕家是行商之家,慕父小時候都會告訴慕明棠,商場無兄弟,防人之心不可無。商人最重信譽,可是只要利益足夠大,每年還都有反目仇的老伙伴呢。
更別說這是兩個大國,以前有過許多舊仇。將希寄托于一紙合約上,便是上全副家做一場豪賭,賭的還是北戎的良心。
謝玄辰當然沒法放心。
但是這種事,不是有心便能做的。幽云十六州被北戎堂而皇之地霸占著,這些年來當真所有文人都貪生怕死,沒人想要收服故土嗎?是鄴朝的士兵人人弱,是鄴朝無帥無將嗎?
都不是。愿意為國拋頭顱灑熱的人從來不缺,呼吁北伐的聲音也從未停息過。只是上面的人不愿意聽到罷了。
慕明棠深深嘆了口氣。
在這個時代,是一個武將的機遇,也是悲哀。
滿朝只有謝玄辰一人主戰,無人應和不說,其他人還在譴責謝玄辰為了一己私利置國家大義于不顧,甚至有人懷疑謝玄辰是想借機攬權,把謝玄辰氣的不輕。謝玄辰索稱病,再也不管外面那些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