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 殷雪灼又帶季煙去了魘族。
魘族靈氣充沛,對季煙的有好, 不喜歡被困在一座宮殿里, 殷雪灼看似不在意, 實則也會在的撒之下沒了底線。
挽秋劍背在上,重倒是不重, 季煙還是一如既往地活蹦跳。
“魔主您……真的想好了嗎?”秋宓站在殷雪灼后,看著不遠和蘭說話的季煙,眼底浮現濃濃的擔憂, “一旦開始,便不能反悔,這是逆天之舉, 即使能治好季姑娘, 也未必不會有其他的變數。”
殷雪灼垂袖而立,眸子落在季煙的笑靨上,淡淡道:“這世上,我只在意。”
他這人沒什麼可留的東西,早在淪落為魔的時候, 心就已經死了,除了復仇,似乎生活也沒什麼樂趣。
魔魘的記憶力不好,漫長的歲月里,很多東西經歷了又忘掉,與他都無關要, 也想不起什麼讓他想要留住的東西。
除了。
秋宓心里微微憾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心里的魔主如同山巔的高嶺之花,可而不可即,也從來不會被這種俗世之所困,但為一人而義無反顧,又是在這其中,投注了多深的?
秋宓沉默許久,才低聲道:“聚靈陣已經完全形,明夜天象變化,月圓之時,便是最適合祭的時候。”
微微抬頭,要抿道:“……敗在此一舉。”
比起的擔憂,殷雪灼倒是面毫無波,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他向來如此,做什麼都勢在必得,有時候過于自傲,有時候又是的的確確的強大,才給了他這樣的勇氣。
“殷雪灼!”季煙不知道從哪里采的花,編了花環,戴著花環湊了過來,“你看,好看嗎?”
孩的笑容比春更明,因為興,臉頰上泛著些許的不自然的紅暈,仿佛子上了胭脂黛,點亮了三分容。
殷雪灼垂眼撥了一下頭頂的花,皺眉道:“這是什麼?”
“這是花環啊!”
“為什麼要戴在頭上?味道太濃了。”
季煙愣了一下,無語道:“因為好看啊,孩子戴花,問你好不好看,還能是因為什麼?你個死直男,難怪我自從跟了你,就每天邋里邋遢的沒個樣子。”
死直男殷雪灼:“……”
站在殷雪灼后秋宓忍俊不,上前道:“季姑娘,我還知道哪里有更好看的花,我帶你去采如何?”
季煙眼睛一亮,十分雀躍,“好啊!果然還是小姐姐好!”
秋宓笑著,走過去牽起的手,帶著飛了起來。
秋宓說的沒錯,這里還有很多奇異的花,繽紛艷麗,香氣撲鼻,據說是借著魘族的靈氣而生長出來的,季煙也不太認識這種玄幻世界的花,不過覺得好看就采了很多,誰知手指一到花瓣,就有小蝴蝶從里面冒了出來,圍著季煙打轉。
那些小蝴蝶總是藏在花間,被驚擾,也毫不怕,反倒有些怕秋宓上的魔氣,不曾靠近秋宓分毫。
季煙拿手指逗了逗小蝴蝶,嘆了口氣,“算了……不采了。”
只是貪一時好玩兒,倒也不是非采不可,但這些花似乎已經被小蝴蝶們占據了,還是別打擾它們了。
秋宓看忽然變卦,想了想,又微笑著問:“季姑娘既然,不采花,也還有別的辦法……你可喜歡凡間的胭脂水?金釵玉環?”
季煙仰頭笑:“喜歡!”
說得非常干脆。
當然喜歡了,從前就喜歡化妝打扮自己,每個月都得買漂亮的小子,誰還不是致的小仙呢。
自從穿書,每天都是素面朝天的,頭發還經常被殷雪灼弄,每天都很咸魚,早就忘記打扮起來是什麼覺了。
說起來,這長得也很好看,如果打扮起來,一定是極的。
季煙便纏著秋宓,去給弄來了胭脂水和新子。
坐在梳妝鏡前,秋宓將后披散的烏黑長發挽起,手指翻飛,扎了個致的發髻,發間別著炫目簪花,施以胭脂,淡淡抹在雙靨上,脂輕敷,微微一抿,角便出一對可的梨渦。
目一轉,紅微翹,鏡中子容便亮了起來,像圣手丹青中的點睛之筆。
艷而不妖,而不俗。
穿上鵝黃的子,擺被穿窗而過的風掠起,像一朵熱烈張開的花,最為奪目亮眼。
“真好看啊。”
季煙對著鏡子轉了好幾個圈,對秋宓笑道:“秋宓姐姐,你覺得殷雪灼看到,會喜歡嗎?”
到底還是為悅己者容,好不容易打扮一回,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給殷雪灼看了,讓那個死直男見識一下,什麼小仙。
秋宓微微一怔,掩笑道:“魔主一定……很喜歡。”
季煙越發期待了,先去找蘭稚地炫耀了一遍,蘭非常配合,連連夸著好快,要把吹到天上去。季煙心滿意足地離開,聽說殷雪灼還在這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忙著什麼,季煙想自己悄悄找到殷雪灼,給他一個驚喜。
提著擺,悄悄繞過長廊,探頭探腦,沒想到就這樣撞上了一個人。
往后踉蹌幾步,一抬頭,才愣了。
是韶辛。
韶辛神冷漠,還是那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他似乎也沒想到會撞到,眸子微垂,冷淡的目落在的臉上。
今日甚。
本就是人比花的年紀,的臉上還殘留著明的笑容,發間滿溢著花的馨香,整個人像一朵熱烈奔放的牡丹花,灼熱奔放,耀眼奪目,迎著驕,一路開到了人的心里。
他第一次看到盛裝打扮,幾乎被這樣張揚的所震懾,心里霎時一片混。
這樣開心,打扮得這樣,在這里鬼鬼祟祟,又會是在做什麼呢?
許是在找殷雪灼,被心上人細心地呵護著,被養著,從含苞待放,到徹底綻放,都已經不像是昔日他在萬仙盟遇到的那個……狼狽的季煙了。
韶辛垂下眼,微微后退一步,低下頭,像是沉默地給讓路。
季煙看他一臉漠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自覺地抓了抓擺,忍不住了他一聲,“韶辛。”
“韶辛,你和我,還算是朋友嗎?”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沒有阻止殷雪灼?”
韶辛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說:“就連白白,也覺得你變了。”
他抬眼,深深地看了季煙一眼,心底一片混,腦中忽然浮現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他想要逃離這里。
多想置千萬人命于不顧,忘了這一次故意來“偶遇”的目的,讓就這樣一直開心地活下去。
他自知,自己已經傷害過一次了,可這一次,又要親手傷害,將這一株開得正好的花兒掐斷在手中,只有這樣,其他人才有活著的希。
他甚至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就像是被關在籠子里廝殺的野,明知面前沒有路,還必須要狠狠地撞在鐵籠上,撞得鮮淋漓,自我傷害。
韶辛沉默著,季煙也不知道他為何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他低聲道:“方便單獨說話麼?”
他是指后的秋宓。
季煙想了想,轉頭對秋宓說:“秋宓姐姐,你先走吧,我和韶辛單獨說一會兒話,半個時辰后你再來接我。”
秋宓有些猶豫,的直覺告訴,面前這個年雖然了魔,卻還是給很奇怪的覺。
沉思了一下,說:“至多半個時辰,我便來帶你去見魔主。”
季煙連忙點頭:“沒問題!半個時辰夠了!”
秋宓深深地看了韶辛一眼,轉離去。
等到秋宓的影消失在眼前,季煙才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對韶辛笑,“韶辛,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你可以和我……”
話未說完,后頸便一疼。
季煙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瞬間,子落了一個陌生的懷抱。
“對不起。”有人在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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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頭看上的人,長得倒是有幾分姿。”
“就可惜是個沒修為的,活不了多久。”
“犧牲一個人,挽救千千萬萬條命,也算值了。”
“現在還不能殺,先把藏好,聚靈陣徹底開啟之前,殷雪灼一定會將全天下翻個底朝天,那魔頭一怒,到時候不知會有什麼大禍降臨,但無論如何,只要我們撐住,熬過今夜,聚靈陣失效,那一千多條魂魄,便也是救下來了。”
“……”
季煙覺得頭暈,胃部泛著惡心,周圍仿佛圍著很多人,低聲說著什麼,聲音斷斷續續地傳耳中。
但聽到了悉的字眼,他們在說殷雪灼。
可聚靈陣是什麼?一千多條魂魄……又是什麼?
季煙艱難地了,卻發現被捆了起來,本不了,周圍的空間狹小,似乎是被放在什麼東西里面。
也不知掙扎了多久,才睜開眼。
一睜眼,便看見很多人站在面前,每個人都衫襤褸,卻氣質不凡,一看便是被殷雪灼抓起來的修仙人士。
他們見醒了,面微變,有人抬手要將重新劈暈過去,落掌之前,季煙卻忽然問道:“什麼是聚靈陣?”
的心底有了不好的猜測,呼之出。
那些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冷笑道:“聚靈陣,是那魔頭用來殺人的邪,以千萬人的魂魄祭,用以溫養你一人的魂魄。”
季煙子一僵,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連續兩日的歡喜雀躍,被這一句話澆得心涼,懷疑自己聽錯了,仰頭看著這里的所有人,想要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任何關于虛假的蛛馬跡。
可是沒有。
——殷雪灼要殺人,要用千萬人的魂魄,養一個人。
這個念頭盤旋在心頭,是最后一層被捅破的窗戶紙,打碎了所有的幻想,告訴淋淋的現實。
他不是沒有提過,但那一次爭吵,以為他只是無心的,他明知道不喜歡他殺人,又怎麼能接犧牲那麼多的命,只是為了治好的病?
所以,他瞞著,如果不是這些人,將會永遠被瞞在鼓里。
的會奇異地好起來,那些人死得悄無聲息,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做了什麼。
季煙臉蒼白,渾發涼,子不自然地打著抖,有人看神不對,便說:“如果你之前被瞞在鼓里,如今既然知道了真相,為人族,便不能讓那個魔頭殺這麼多人。實話告訴你,我們不會讓殷雪灼得逞,這才將你擄來。”
“只要犧牲你一個,那些人都能得救。”那人不無殘忍地說:“你要怪,就怪那魔頭一意孤行,選擇用這等邪來救你,如果他順其自然,你還能多活幾年再死,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季煙怔怔地著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
用邪救嗎?
許多被忽略的細節,便這樣一一浮現出來。
他說等好起來,他就不再濫殺無辜;他說只要聽話,健健康康的,他便也能聽的。
季煙閉上眼,眼淚順著眼角,不自覺泣不聲。
他這樣,又讓如何,他用最難以接的方式,本就是在人命和他之間二選一。
事到如今,也想通了韶辛的所作所為。
韶辛,從頭到尾,都是站在人族那一邊的,即使魔,也不過是在騙殷雪灼而已,他一直都是當初那個義憤填膺的年郎,從前臨霜城的覆滅質問過,如今便也舍得為了救人,將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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