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暑假比起蔣東升的要愜意許多,他回到建林鎮,瞧見那片綠山綠水,整個人都舒暢起來。只是他還沒走到家,就瞧見在麥場裡有幾個小孩滾在一起打架,兩個個頭最小的反倒是占了上風,打架的小模樣很是兇猛。
“……夏志飛,我、我要去告訴你媽,嗚嗚!”略胖的小孩被揍哭了,嗷嗷的喊。
回應他的是矮個子小男孩悶不吭聲地一記拳頭,還有旁邊那個助陣的一連串鄙視,“呸!楊大鵬,你敢告訴我二嬸,說一次我們就揍你一次!不信你試試,我告訴你……”
夏聽著聲音耳,走過去一把拎起著胖墩兒打的那倆小土匪頭子,果然就是他家的夏志飛和小叔家的孩子夏志遠。這兩個孩子都長高了些,皮也因為常在外頭跑曬黑了許多,尤其是夏志飛,瞧著倒是健康壯實——能不壯實麼?這都能按著比他大三歲的小孩打了。
夏一年半沒有回來,這倆小子都野慣了,冷不丁被人抓起來,都抬頭瞧他。夏志飛還記得哥哥,但是看著夏的穿戴跟臨走的時候不一樣,一副想認又不敢認的樣子;夏志遠膽子更大,也不服管教,抬起小短就要踢夏,嚷嚷道:“你放我下來!不然,我打斷你的!”
夏忍不住皺眉,沉聲道:“夏志遠,你皮了?”
夏一開口,夏志飛耳朵就豎起來了,他瞧著夏眼圈兒都紅了,金豆子跟不要錢似的劈裡啪啦往下掉,“哥哥!嗚嗚嗚,哥哥……!!”
在那邊放狠話的夏志遠一愣,接著也紅了眼圈兒,嗷嗷哭喊著往堂哥夏上撲過去,“哥!你終於回來了,嗚嗷嗷嗷!!”
夏被他們哭的莫名其妙,把這兩只皮猴子放在地上,正準備再教育一番,剛落地的功夫就瞧見這倆小破孩飛快的一邊一個抱住他的,哭的那一個淒慘。夏被他們拖著寸步難行,只得先解決他們,“別哭了,你們欺負人還有理了?剛才不是很威風麼,現在怎麼又開始哭鼻子。”
夏志飛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夏就不見了似的,抱著夏的噎噎地說不出話。夏志遠在一邊抹了把眼淚道:“哥,不是我們欺負人,是楊大胖說二叔把你賣到城裡去了!換了好些糖回來,嗚嗚嗚!”
夏志飛這會兒也緩過勁來了,搭搭的補充一句,“還、還換了一雙小白鞋!”
夏低頭看了一眼,這倆小孩腳上果然一人一只小白鞋,只是跑的黑乎乎的一點也看不出原來的了。夏被他們說的哭笑不得,誰家會把孩子換糖吃?那些糖估計是他和蔣東升陸續郵寄過來的,其他小孩看著眼饞才編話說,夏志飛他倆年紀小,給當真的信了。
夏原本想訓斥他們幾句,如今倒是有點舍不得了,了倆小孩的腦袋,道:“沒有的事兒,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夏志遠抹了一把眼淚,道:“可是他們都這麼說,而且二叔家好多糖。楊大胖還說,咱們鎮上最值錢的就是你了,別人賣了才不會給那麼多大白兔糖……”
夏志飛扭頭去找剛才那小胖墩,瞧著模樣還想再揍人家一頓,那小胖子原本瞧見夏家小兄弟被制住了,還躺在地上哼唧呢,一見夏志飛扭頭過來找他,嚇得立刻就躥起來往家跑了。夏志飛拳掌地想追上去,被夏及時拎著後領子給拽了回來。
“還鬧?再敢打架,回家罰你寫大字。”夏覺得弟弟一年半沒見,野了不,不微微皺眉。
夏志飛像是一只被教訓了的小狗,睜大了漉漉的眼睛看著夏,他剛哭過,瞧著眼神兒很是無辜。小孩小心的揪了揪夏的袖,“哥哥,楊大胖是壞人。”他最討厭編排他哥哥壞話的人了,這樣的人都是壞人,其他的“壞人”都被他打趴下了,現在就剩下個楊大胖還敢說,多揍幾次他就不敢“壞”了。
夏照著他腦門彈了一下,道:“那也不允許以暴制暴。”又給了旁邊的小堂弟一個腦瓜崩兒,“夏志遠也是,下次不允許威脅人,記住了嗎?”
兩個小孩捂著腦門傻乎乎的笑,點頭應了一聲,“嗯!”
夏拎著兩個小家夥回家去了,兩只小霸王乖乖的蜷起爪子和尾,一點張牙舞爪的氣勢都沒了。夏志飛更是樂得眼睛都瞇起來,恨不得都要搖尾了。
夏媽媽瞧見大兒子回來很是驚喜,忙把他迎進門,打了水讓他洗臉,“我算著時間,是這幾天就該到家呢,你和你姥爺在京城還好?他的好些了嗎?”
“我自己來,媽,你快歇著吧。”夏放開那倆小孩,自己接過臉盆來盛了些水,道:“我們都好的,姥爺的不怎麼疼了,經常出去走走,我在學校也好。”
夏媽媽聽見也放心了,笑呵呵的說了家裡的況。夏國強自從回來後,就不讓幹重活兒,偶爾裁個服也要念叨,這次的收麥更是沒讓出一點力氣。夏家幾個兄弟在村裡都是有名的好把式,知道夏國強家勞力,便都先來幫忙。夏媽媽本就對他們有幾分虧欠,畢竟們離開,小兒子是在人家家裡住了好久呢。便主接過做飯和照顧小孩的任務,順便教他們念書,所以夏志遠這幾個才都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你大伯家的兩個堂哥,他們也都來了,現在家裡可熱鬧了,不人呢。”
“哦,那應該要做不人的飯吧?媽,今天晚上我來做飯,你別忙了。”夏洗完臉,正瞇著眼睛想去找巾,就瞧見旁邊的夏志飛墊高了腳努力遞給他一塊新巾,“哥哥,給你用這個。”
夏接過來了把臉,旁邊的夏媽媽笑道:“這是你弟弟給你買的。他這次在育紅班考試得了雙百,獎勵了他五錢,什麼也不要,只說要送你一塊新巾呢。”
夏低頭看了夏志飛一眼,果然瞧見自家弟弟害了,趴在臉盆架那邊用夏剩下的水洗爪子,一邊洗一邊抬頭看夏,眼睛亮的像小狗。
夏媽媽忍不住逗他,道:“喲,今天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你平時不是最討厭洗手的嗎?怎麼你哥哥你來,就這麼聽話啦?”
夏志飛趴在那玩水,耳朵紅紅的一聲不吭,努力表現自己是個好孩子。他到現在還認為楊大胖說的對,他要是不努力表現好一點,他哥哥就會被賣掉,如果他表現好了,沒準可以和哥哥一起被賣掉——他這次是下定決心了,哪怕是被賣了換糖,也要和哥哥在一起。
夏瞧著他袖子都了,幹脆把家裡那個洗服的大鐵盆拖到院子裡,把兩個小孩剝了扔進去洗了個幹淨。他早就忍不下去了,這倆剛才就滾的一泥,非得洗洗不可。
夏志飛在大鐵盆裡老老實實的不彈,任由夏擺弄。夏志遠是個有樣學樣的主兒,瞧著小堂哥不,立刻也跟著老實了。夏給他們洗幹淨了,叮囑道:“在這呆著別,我進去給你們拿巾去。”
兩只立刻聽話的點頭,坐在那一不。不過很快夏志飛就皺起了眉頭,他看了旁邊的堂弟一眼,道:“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
夏志遠正拿著個蓋子往水裡氣泡玩兒,聽見也沒當回事,“啥?”
夏志飛一把搶過他的塑料蓋子,氣勢洶洶道:“你見到我哥的時候,說什麼啦?”
屋裡的擺設變了些樣子,牆壁也刷了,原先挨著牆放著的老櫃子挪到地方,夏翻找了一會才找到大巾,拿著出來的時候就瞧見外面兩個小孩在澡盆裡打起來了。
夏志飛在澡盆裡占據了半壁江山,一邊遛小鳥一邊朝堂弟夏志遠屁上踢了一腳,怒目而視道:“你敢打斷我哥哥的?!”
夏志遠這會兒捂著屁連滾帶爬的躲著,一點都沒有之前的蠻橫勁兒,使勁搖頭道:“不打,不打!”
夏徹底無語了,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他弟弟怎麼又想起這麼句話?這反應是有多慢啊。他在門口喊了幾句沒攔住,上前去抓他們,卻沒想到這倆個小不點使起蠻勁來一點都不含糊,夏攔了兩把都沒攔住。
這倆在大鐵盆裡撲騰著鬧,終於把盆給弄翻了,雙雙滾了出來,夏志遠覺得自己老被欺負也不服氣,立刻就嗷嗷喊著撲上去報仇,倆小祖宗在地上打泥猴,那一個難舍難分。
夏子也被弄了大半,氣得手都哆嗦了,指著那倆呵斥道:“你們都給我搬著小桌去門口牆角寫大字,好好反思一下!誰敢再手,加倍寫!”
夏志飛和夏志遠的寫大字懲罰一直進行了好些天,夏志飛垂頭喪氣的,夏志遠也覺得委屈。他一貫打不過夏志飛這個比他大幾個月的小堂哥,對夏這個大堂哥更是有一種對學校老師那樣的膽怯心理,這次可算是被整治地服服帖帖了。
蔣東升一路找到夏家裡來的時候,那小哥倆正在院子裡樹蔭下寫大字,臉上胳膊上都是墨。蔣東升瞧見他們這模樣就知道是夏給整治的,差點沒憋住笑出來,道:“喲,這是怎麼了?夏志飛,你還記得我嗎?”
夏志飛抬起頭來看他,眨著眼睛想起了自己珍藏的小紅星,立刻喊了出來:“東升哥哥!”但是很快那份熱就消下去了,帶著點委屈道:“我哥讓我在這兒反思。”
蔣東升樂了,“他讓你反思什麼?”
夏小弟搖了搖頭,他覺得很沮喪,因為他想了好幾天了,都沒有想到哥哥讓自己在這兒反思什麼。
旁邊的五六歲小孩也搖了頭,倒是也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猜了好幾個都沒猜對,我哥讓我多寫了三十個字。”說著都快掉淚了。
蔣東升被這小哥倆逗得不行,“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在這反思個什麼勁兒啊,哈哈哈!來,跟我進來,我幫你們跟你哥求。”
夏志飛不敢彈,夏志遠卻是寫怕了大字,死活拖著他進屋裡去了,“哥!哥,有人找你~”
夏正在那搬鹹菜壇子,聽見他們喊便走出來,道:“誰來了?”抬頭瞧見蔣東升更是吃驚,“你怎麼來了,不是去香江了嗎……”
蔣東升幾步過去接過來那個瓷壇子,道:“我來。去了幾天,我媽在那邊況還算穩定,我在那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先回來了。”他按著夏的要求把壇子重新擺放到一個涼的地方,這才笑道:“怎麼,聽說你讓你弟他們反思?他們又打架了?我一路找過來,問了幾個小孩,可都說被他揍過啊。”
夏志飛在一邊眼的看著夏,反駁道:“哥哥,我這幾天沒出去!”
夏志遠也在一邊證明,“對啊,那是以前打的!我們現在不打人了……”這話聲音越說越小,昨天晚飯後出去放風的時候,他倆還堵著楊大胖打了一頓來著。
夏看著他們,微微皺眉,“你們一百個字寫完了?寫不完,哪裡也不許去,今天誰來求都沒用。”
夏家小兄弟立刻邁著小短跑出去寫大字去了,每一個敢吭聲的。
蔣東升看的歎為觀止,這明顯和他聽說的關於夏志飛的傳聞不符嘛,哪裡是小老虎,分明就是只聽話的小狗,夏一個眼神就立刻蹲在原地搖尾了。他斟酌了下,小心道:“其實小孩打架也沒什麼,我小時候也常跟霍明他們幾個打架來著,都這麼玩兒起來的。也沒必要為了打架就這麼罰……”
夏又開始頭疼了,道:“我不是因為他們打架才罰的,那個前幾天已經罰過了……算了,你過來自己看。”
裡面的房間裡依舊擺著蔣東升悉的幾樣家,並沒有添置新的,倒是炕上放著的那個小桌換了個新的,瞧著還有幾分致。桌子上放著夏志飛他們的作業本,育紅班老師沒留什麼作業,這些都是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