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一轉,剛擡眼,就見明蘭正笑的看著自己,頓時了脖子。
坐在樑夫人後的貴婦冷哼一聲,“哼,敢樑家老大是天生天養,不用我姐姐姐夫養育教導,自己從孃胎帶了一好本事,武曲星下凡呢!”
樑大悶聲不響,低下閃著怨憤的眼睛。
看到這裡,明蘭已覺得索然無味。
有能耐的兄長不願被無能的弟弟拖後,想自負盈虧,沒什麼不能理解的。樑大夫婦仗著庶強嫡弱,策劃此次分家,看老父亡故,嫡母驕傲,另親朋幫從些許,本來功率很高,可惜他們忘了一點,破船還有三斤釘。
兄弟們再無能,嫡母再高傲,世族姻親依舊不容小覷,是樑夫人和樑二後,就有一位兩廣總督,一個戶部侍郎,兩個屢出權宦的名門族,這還沒算上盛顧袁三家。
樑府大爺再能幹,也不能一腦兒把這幫人都得罪了罷。
大約胎兒到了明蘭的無聊,重重了兩下,明蘭不妨,輕啊了一聲,皺眉捂腹,樑夫人看到,急忙道:“可有什麼不妥?”
明蘭緩緩著肚子,笑道:“無妨,約是坐太久了。”
樑夫人心知不宜明蘭立刻回去,便轉頭對墨蘭道:“這邊後頭屋子還算清淨,陪你妹子過去歇歇,待緩下來後,再說旁的。”
墨蘭順的應了,低頭去攙明蘭,在旁服侍的小桃很機靈的搶先一步,不著痕跡的從側邊隔開們,扶著明蘭憨笑道:“四姑娘,您前頭走罷。”
墨蘭看了這主僕倆一眼,蓮步輕移,緩緩往後頭走去,明蘭和小桃跟著,臨出偏廳前,還聽樑二的母親緩緩而言,老太太聲音蒼老篤定——“要分家,直說就是,何必扯什麼嫡母刻薄,白顯了小家子氣。親家公的家底,便是一份也很富足的。做小輩的,眼要放長遠,萬事留一線纔好……”
明蘭聽的暗暗點頭,這番又勸導又威脅,果然厲害。
繞過一架紫檀木玻璃彩繪牡丹如意花樣的大屏風,又轉了兩個拐角,來到一間清雅寬敞的廂房,靠牆設榻,窗邊有桌幾椅凳,當中一把大大的如意圓桌。
小桃扶明蘭靠坐到榻上,彎腰除鞋,將雙擡上榻,低聲道:“又腫了呢。”然後輕輕著,明蘭發出愜意的聲音,酸脹的小難言舒適。
墨蘭坐在明蘭對面,看著樑府丫鬟端上熱茶點心,然後屏退衆人,側面開的炭爐格柵,隨著氣流涌,傳來前頭廳堂爭執的聲音。
淡淡瞥了眼不肯離開的小桃,再看明蘭,明蘭也在看,屋裡寂靜的落針可聞。
們倆實在太了,墨蘭裝弱可憐固然無用,明蘭扮老實淳厚也屬於白搭。
打過架,吵過,針鋒相對過,互相陷害過,到如今,就算不知道對方肚裡有幾腸子,至也知道那腸子的形狀。
墨蘭輕笑一聲,道,“六妹夫又出門了,六妹妹覺著寂寥罷?唉,只盼六妹夫平安回來。”
明蘭捧著暖盅,沒理會這話,神悠然道:“我聽說,老侯爺過世後,樑伯母便親自做主,散了姐姐院裡好些姑娘。”
墨蘭沉下臉,卻忍不住辯解,“相公要守孝三年,沒的耽誤那些孩子。”
“——原來如此。”明蘭笑笑。
看妹子這神,墨蘭愈發惱恨,婆母對自己不滿,明的暗的都示意過了,每每談及顧家,總要誇兩句‘顧侯夫人那樣的,纔是旺夫益子的有福之人’。
“你們……”墨蘭咬了咬脣,“是否覺著我窩囊無用?”
明蘭笑瞇瞇道:“論兒,論前程,論夫妻分;大姐姐,五姐姐,還有我,四姐姐自己比比看罷。”
墨蘭目怨恨,站起走近明蘭幾步,小桃一下跳起來,擋在榻前,大聲道:“四姑娘,你若走近我們姑娘三步之,奴婢就無禮了!”
自小健壯,這幾年又跟顧全幾個學了些拳腳,撂倒個把宅子不在話下。
墨蘭瞪眼:“你敢?!”
小桃直直瞪回去:“四姑娘,那年您拿碎瓷片要劃我們姑娘的臉,奴婢還記得。房媽媽說了,若再有下次,只管招呼四姑娘的臉蛋,不用客氣!”
墨蘭氣了個趔趄,心知小桃憨直老實的,最說一不二,再看結實矯健的圓子,只好退後坐回椅子,恨恨拍著扶手,低罵道:“我自小就運氣不好,今日才你們笑話。”
明蘭微微擡起子,失笑道:“自小到大,姐姐每遇糟糕之事,總是怨天尤人。或怨爹爹不夠寵,或怨祖母偏心,或怨姊妹們礙事。這病,到如今也還未改呀。這門親事是姐姐自己算計來的,無人可怨了,姐姐就推給運氣。姐姐何不想想,也許,所有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不是?”
墨蘭拍幾大怒,額頭青筋暴起,吼道:“我有什麼不是?!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們一個個攀了高枝,自己坐以待斃?”
明蘭半點不,靜靜道:“從林姨娘教姐姐不要‘坐以待斃’起,姐姐就錯了。”
“你……!”墨蘭氣急敗壞。
明蘭淡然道:“林姨娘教了些什麼,觀姐姐現下行徑,我也能看出些來,無非就是爭寵鬥豔,整治妾侍,牢牢拿夫婿,分寵,挑撥,諂……”
輕輕笑了一聲,“說實話,無怪樑伯母對姐姐不滿。林姨娘是什麼份,姐姐又是什麼份,好好一個正房太太偏去學妾侍做派,還想拿這些鬼祟伎倆安立命。”
墨蘭手指掐著桌幾,啞聲道:“不許說我姨娘,如今已足了罪!”想起前陣子去莊上看生母,昔日貌清麗的林姨娘,如今已了個糙的壞脾氣老嫗。
“除了,還有誰來教我?我不聽,信,還能怎樣?!”
明蘭看著,搖頭道:“孔嬤嬤,祖母,連父親,也常對我們姊妹訓話,可姐姐都沒聽進去。你的運氣差?那大姐姐呢。樑伯母可有算計過姐姐的嫁妝?可有往你屋裡塞人?可有刻薄欺侮你的孩兒?哦……我忘了,四姐姐還不曾生養。”
墨蘭滿心憤慨懊喪,一時又覺著灰心頹廢,只覺自己一生無,又想去抓破明蘭的臉,子卻像定住了般,無法彈,只能怨毒的瞪著明蘭。
“大姐夫曾說過,四姐夫並非紈絝子弟,不過是年紀輕,好玩樂,心又,易挑撥,可骨子卻不壞,好好盯著,鼓著勁,會有出息的。”
明蘭回憶華蘭的話,輕聲道,“即便四姐夫當初寵春姨娘,可若姐姐拿出道理來,諄諄勸導夫婿進取,斥責春姨娘的無理取鬧。樑伯母還不歡喜壞了,能不給姐姐撐腰?往這條路子上,姐姐倒可以多使些手腕了,四姐夫焉能不聽。”
“可姐姐偏不走正途,去行那歪門左道。爲跟姨娘爭寵,不住給夫婿弄通房婢,以圖分寵,鬧的屋裡烏煙瘴氣。這幾年下來,大姐夫給大姐姐掙下數倍的嫁妝,可四姐夫呢?娶了姐姐後,數年來於仕途上竟無半點進益!我只問姐姐,若樑伯母哪日不測了,你們分家出去,四姐夫可能撐起門戶來?”
明蘭緩一口氣,深深道:“若我是做孃的,眼看我原先還能□的兒子,兒媳勾引的進取之心全無,整日廝混於花叢中,我能喜歡那兒媳麼!”
在督促夫婿用功進這點上,柳氏屬於教科書般的典範案例。
啪,啪,啪——響亮的拍掌聲。
墨蘭冷笑著拍掌,大聲道:“好,說的好,到底是做了一品夫人的,果然說的頭頭是道,只我這不的姐姐,恨不能一頭死了,再投一次胎的好!妹妹現下飛黃騰達了,也別顧著譏諷,好歹拉拔姐姐一把呀!”
著那扭曲激烈的面龐,明蘭靜了好一會兒,忽道:“五姐姐隨姐夫赴了外任,四姐姐從來不問,可知他們去哪兒了?”
墨蘭不屑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管哪犄角旮旯,芝麻綠豆的小吏!”
“……是泉州。”明蘭輕聲道,“當年爹爹領咱們住過的地方。五姐夫有本事,自行謀的差事,爹爹不過最後推了一把。”
說完這句,明蘭長出一口氣,只道:“我歇的夠了,這就去前頭告辭,姐姐不必送了,就此別過罷。”說著便下牀踩鞋。
走出門外,小桃扶著,嘟囔道:“姑娘也忒好心了,四姑娘哪裡配了!您的好言好語,還當是笑話呢!”
明蘭小桃的劉海,微笑道:“傻丫頭,有時咱們要做些‘應該’的事,而非‘需要’的事。”就當爲樑夫人做件好事罷,待自己還算不錯。
……
墨蘭猶自坐在椅中,彷彿無力,腦中一片空白——
泉州,那是多麼好的地方呀。
空氣溼潤溫暖,到都是碧粼粼的水塘,映得天淺藍明淨,魚米稻香間,悠盪著孩子們稚的歌聲,還有從海那邊舶運過來西洋貨……
那是最好的時。
那時,是父親最寵的兒,生母林氏又那麼面。出門遊玩,或見人待客,哪個太太夫人不誇漂亮,聰明,簡直比嫡出的那兩個還有大家風範。
泉州,泉州,文炎敬,父親的安排……本來,這都是的。
一時間,滿心悵然若失。
作者有話要說:我恨九月,背上的痱子變了汗疹,家裡的老公變了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