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連忙起肩膀:“沒錯。孝乃立家本,盛家子弟各個心中牢記,茹素誦經替母親祈福,這是本份。”
明蘭添上一把柴:“更何況,適才姨母離去之前,滿懷恨之言,天曉得在菩薩面前會求些甚麼!別咒我盛家滿門不得好死就好了!”
盛紘也道:“尚未贖罪之人,有何面侍奉佛祖,也不怕污了佛門清靜之地!”姿態一定要高,他可是做了幾十年孝子的。
聽父倆你一言我一語,王老夫人怒氣暗生,“那你們說,到底該如何置?!”
盛紘捋須不語,一臉沉痛的側過臉去,明蘭當仁不讓,“我家太太不知其中,還可另論,可姨母找人制毒,誆人下毒,端是要人命的狠毒之舉。人證證俱全,再無推抵賴之理。置簡單的很,三尺白綾,或是一杯鴆酒,拿命抵了就是。”
王氏在劉昆家的後面,小小的鬆了口氣。王老夫人卻嚇了一大跳:“你要取命?”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明蘭斷然道。
王老夫人兩眼一翻,子一,立時半暈過去,王舅母趕去掐人中,王舅父怒道:“你這孩子怎麼如此厲害!開口閉口要人命!便是你姨母死了,你家老太太也不見得能痊癒!得饒人且饒人,你姨母已認了錯,何不網開一面?”
明蘭不肯放過躲死的老爹,用力拽盛紘的袖子,大聲道:“爹,你倒是說話呀!”
盛紘只得板起臉:“舅兄此言差矣,你妹子的命是命,難道我母親的命就不是命。照舅兄的說法,只消認錯即可,那菜市口何必殺那麼多人犯的頭?!”他實不願和岳母作對,便道,“岳母子不適,此事就由舅兄做主罷。我母親總不能白人害了!”
王舅父口才不如妹夫,兩句話就問住了,王舅母幫丈夫出言,溫和道:“何必這般劍拔弩張,到底親家老太太還沒不測不是?”
明蘭點點頭:“我們盛家亦非蠻狠無理的。倘繳天之幸,老太太活了下來,我爹也不會要姨母抵命。不過太醫說了,那白果芽很是厲害,就算救回一條命,也難保手腳不癱麻。若真如此……”冷笑一聲,“就請姨母拿手腳來抵!”
王舅母倒吸一口氣,沒想到這小姑娘這麼心狠,加上本來就不誠心替大姑子說,當下便沒了言語。見兒子兒媳都沒用,王老夫人只能‘悠悠醒轉’。
既是求無用,便沉下臉來:“姑爺如今出息了,家業愈發興旺,不把老婆子放在眼裡了!好,你是個孝子,非要拿我們王家全你的好名聲,我卻不能不顧骨之。我今日問一句,倘若我不依呢?”
盛紘深深看了王家衆人一眼:“既不能私了,那就公了罷。”
這些時日,終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實盛老太太中毒之事,一旦傳了開來,於盛康王哪家都是醜聞,不過影響卻有大小之分。
明蘭是出嫁,影響最小;盛家是害者,影響次之,但因王氏的緣故,自己免不了一個‘糊塗失察’的罪名,要人指摘嘲笑;康家大些,但難保康連襟不會斷尾求生,一紙休書解決了康王氏。
“我家世代清白,如何能容此等毒婦,我早想休了,瞧在岳家面上才容忍至今”——連臺詞盛紘都替那位連襟想好了。
而這其中影響最大的,其實是王家。
謀害親長,是何等重罪,王家兩個兒都牽涉其中,一個是糊塗執行,另一個更是主謀策劃,居心惡毒,從此以後王家父子的聲會怎樣?說不得,連王老太爺供奉在奉賢殿名臣祠裡的牌位都會被撤下。李閣老不就是因兒孫不肖,過世二十年後被撤了牌位麼。
王氏夫婦還有兩個大兒,均出嫁名門爲婦,一旦此事傳開,們倆在夫家的日子還能好過的了?何況還有衆多王氏族人。
盛紘又看了王舅父夫妻一眼,暗道,到時就算岳母肯豁出去保大兒,旁人也未必肯。
其實他也想爲老太太討回公道,要是本能小一些就好了。
事到如今,既不能把事抹平了,就定要鼓足底氣,不能人反咬一口,看出他原本心思,說他‘不念嫡母恩德不思圖報’,他要報恩,還得大報。
何況,說到底,錯的是王家又非盛家人,要出也該王家出,憑什麼盛家打落牙齒和吞!?最好快點置了康王氏,明蘭出了氣,王家也默許了,接著三家一齊把事捂下,之後,天下太平!阿彌陀佛!
明白箇中道理,盛紘立時滿臉痛苦,帶著憤怒,又有些深切灰心,“我素以詩書傳家,家中兒皆教導德行。沒想將至天命之年,出了這等事……”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實是疲乏的很,岳母若實在不能諒,就報罷!”
王舅母狠狠的跳了下眼皮,正想說話,王老夫人已冷笑出聲:“我知道你的心思,打量王家不敢把事鬧大。你好好想想,他大姑母到底只是姻親,你母親未死,他大姑母撐死了只是刑流放,我們再打點一二,總能得個輕判。可你媳婦卻是嫡親的兒媳婦!兒媳謀害婆母,該是什麼罪?!你比我更清楚!的孩兒又該如何?”
盛紘一怔,心裡涼了半邊。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著母親,呆呆道:“……娘,你爲著保住姐姐,竟要我死?”從小就覺得母親更疼姐姐,沒想是真的。
王老夫人哪裡想要小兒死,不過是在和婿拼誰更狠,誰更豁得出,的盛家退上一步,便兩個兒都能保住了。此刻又不能細細解釋,只能起心腸,一眼都不看小兒,對盛紘冷笑道:“姑爺是進士出,讀律法。兒媳謀害婆母,該是什麼罪呀?”
盛紘額頭涔涔落汗,雙手扶膝——到底幾十年夫妻,終究不落忍;何況還會連累自己最重視的長子仕途。
王老夫人見狀,氣勢更足,大聲道:“真把事鬧大了,誰也不落好!賢婿還是好好想想。”威嚇完,再放聲音,“這事本是一團糊塗賬,你母親是福大之人,定能化險爲夷。此事就這屋裡咱們幾個知道,待你母親醒後,連也不必告訴,免得傷心,病又不好。……唉,回去我一定重罰他大姑母,再你媳婦好好孝順親家,以後咱們還是和一家不是?”
盛紘搖的十分厲害,不住眼的去看明蘭。明蘭氣的手指微微發抖,中氣翻涌,一噁心冒上頭,真想吐在王老夫人那張可惡的臉上。
王老夫人順著盛紘的視線看過去,知道此時關節在明蘭上,便裝出一臉慈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順,想爲祖母要個說法。可你太太到底育你十幾年,你忍心見不得好死?還有你大哥哥大姐姐,骨親,你執意要將事鬧大,又他們如何自?”
這翻話說的半勸求半威脅,明蘭心中冷笑,若怕就不會鬧到這個地步了,大不了無父無母,無兄無姐,惹的火起,一出這門,拿簪子一下捅死了康姨媽算完!
深吸一口氣,正要狠狠譏諷嘲罵這老太婆一頓,卻聽一個悉的年輕男子聲音從門口傳來——“自何難。妹妹莫要擔心。”
只見長柏一半舊青袍,鬢髮凌,滿面風霜,顯是一路趕而至,他後面還跟著一個硃紅蟒袍的高大男子,卻不是顧廷燁是誰?
盛紘霍的站起來,王氏一見了兒子,既愧又覺安心,哭道:“我的兒,你來了!”此時此刻,真心覺得兒子最可靠。
明蘭見到丈夫,卻不知是喜是悲,短短分別幾日,驚濤駭浪般起伏數回,再見他倒似隔了一世。想到自己沒經同意,便肆意指使侯府侍衛,又是封府又是捉人,闖下大禍,低下頭,“侯爺不是在西郊大營麼?”
顧廷燁先向盛紘抱拳行禮,又跟王老夫人和王舅父打了簡版的揖,三步兩步走到妻子邊:“公孫先生報信與我聽,我趕告了假過來。”
“不礙事罷。”明蘭疚,害他放下正事趕過來。
顧廷燁笑道:“只消不打仗,武將總比文空的。”
王老夫人角含笑,只見王氏拉著兒子又哭又笑,心裡一喜——外孫來了,更沒人敢爲難兒了。再瞥過幾眼,看見站在那裡的顧廷燁,眉頭微微一皺,片刻思忖,就決意先將這位位高權重的外孫婿撇出去。
那邊顧廷燁正皺眉打量明蘭:“你臉怎這麼差?”自己出門時還是個紅潤水靈的胖蘋果,才三兩天功夫就蒼白消瘦了把小白菜。
王老夫人趕道:“明丫頭這陣子爲了照顧親家老太太,實是累的很了,顧侯既來了,就將帶回去好好歇歇罷。”
明蘭冷聲道:“老夫人先別忙著攆人,事還沒完呢?”
王老夫人看了長柏一眼,目帶威脅:“你是出嫁,孃家的事些心吧。”
明蘭氣憤之極,面前橫裡斜出一隻手,攔在前。
“出嫁與孃家無關?”顧廷燁神淡淡的,“那老夫人在這裡作甚?”
明蘭一楞,幾乎笑出來,這傢伙歪曲命題。
王老夫人冷哼一聲,指著明蘭:“這丫頭以前還算恭敬孝順,嫁侯府後,就不把孃家放在眼裡,居然三番五次頂撞長輩!想來是仗了顧侯是勢!”
“哦,是麼?”顧廷燁面無表,“我也覺著明蘭恭敬孝順。老夫人做什麼把我媳婦這麼好脾氣的人給氣著了?”
明蘭張大瞪著男人,屋裡一片安靜,盛紘的臉好似捱了一子,王舅父的角搐,連王氏也停了對兒子的絮叨,滿屋的人都是一臉錯愕。
王老夫人怒不可遏,拍著扶手大聲道:“一個婦道人家,開口閉口要打要殺的,居然還敢拘姨母,用私刑,這是什麼道理!?”
顧廷燁正道:“明蘭素來膽子小,連殺聲都不敢聽(康姨媽:你胡說),見就要怕上半天。敢問老夫人,姨母爲何將迫至這個地步!?”
說完還搖搖頭,神十分沉痛,似乎很憾這年頭爲什麼長輩都沒有長輩樣兒了。
明蘭仰頭看著男人邊,他高高的個子將近午進屋來的日遮蔽出一片涼,替擋風遮雨,讓無比安全。心中酸溫暖,又想哭又想笑,孤軍戰的覺並不好,現在,終於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顧廷燁將王家人一個一個看過去,康晉及他的目,忍不住退了一步。
只聽他冷聲道:“姨母做出那等天理不容之事,老夫人心緒不好,我能諒解。可也不該找老實人出氣。莫非欺我顧家無人麼?”
王老夫人從未見過這般黑白顛倒,從自己進盛府,一直都是你老婆在迫王家人呀!被氣的渾發抖,臉忽青忽紫,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廷燁居然還轉頭對明蘭笑了笑:“沒嚇著吧。”
抹去滿心酸,明蘭暗爽到無以復加,直恨不得撲上去狠狠親他兩口!
——然後,垂下長長的睫,蹙著細細的眉頭,蒼白無力的小手拈著帕子,哀傷無助,小小聲道,“我從不知…這世上竟然有這般惡毒的人…”
顧廷燁一臉憐惜,好似老母看著絨稀疏的小小雛,眼神溫的都快化出水來,嘆道,“可憐見的,連殺都沒看過,如今居然見著下毒殺人了。”
這對夫妻……
衆人幾乎要吐了——你那可憐的,弱的,膽小的老婆剛纔還滿臉橫的跟人吵架,要殺康王氏抵命,要斷手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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