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東集團,家電制造連鎖集團,全國電子信息百強企業之一,旗下百多家法人單位,在全球20多個國家擁有設計中心、制造基地和貿易公司,員工總數超過三萬,最近幾年,其營業額不低於五十億圓。
這都是在我莫名繼承了新東集團這一筆龐大產之後,那些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們告訴我的。當時只記得自己在他們咄咄的氣勢下得有點不過氣,幾乎每個人對我談的話裡都會把這集團的簡曆給我複述一遍,一圈下來,想忘記都難。
只是這會兒,在我繼承那筆財產後的第三天清早六點不到的樣子,這一批突然到訪、大約將近二十餘人組的勞、工商部門的人同我的一番談話,讓我漸漸發覺到,那個被和集團上層負責人所誇大了的神話,那個傳說中價值幾十億圓的商場堡壘,它恐怕不過是個海市蜃樓。
大約從去年這個時候開始,因為一些稅務上的調查而令工商局開始注意起這一只商場巨鱷,之後隨著調查的逐漸深,挖掘到的□□開始引起越來越高層的人那一方面的關注。直到最近收集齊了最確鑿的證據,足以證明這個曾頻頻暴於報刊,神話般在九十年代黑馬般在同類行業裡迅速崛起,又在之後的十多年裡獨占營業鼇頭的電業大亨,它對外號稱的數十億圓的營業額,早在兩年之前,就已經本不足支撐這個龐大帝國的投資虧損,以及因為長期壞帳和外債而導致的巨額虧空。
所以,簡單一句話,到了我手裡的這一份產,這個足以讓外人對它神一般拜的集團公司,除了一個麗的外表、巨額的外債和龐大的虧空外,它已經一無所有,新東集團這三十億圓的價只是名存實亡一個巨大而麗的泡沫而已。而更甚,為了配合工商局的調查需要,我非但那筆產裡所報的數目一分錢都拿不到,連自己原有的財產都被一並凍結了,甚至作為它唯一的合法繼承人,我還要為這一切虧空和債務負上一切責任。
而雪上加霜的是,不僅如此,集團還被查出涉嫌財務欺詐和巨額度的稅。可是作為當事人或者說可以負上責任的人,新東集團的老板林韓森已經死了,他的兒子因為產分割問題,被他理所當然地劃分到了一切責任之外,甚至連在他兒子的件公司裡的那些份也被撤除了,那是工商局查出的唯一有著大量盈利的份。於是,我這個對那一切本一無所知的人,這個莫名被賦予了這一切的外人,不得不了這一切事件法律上的主要負責人。
於是終於明白,為什麼我這麼一個連面都沒和死者見上過一次的人,會繼承他全部的產,而他的兒子連一分都繼承不到。
於是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會那麼幸運被三十億元砸到頭,明明最近照照鏡子都是一臉的倒黴樣。
那次談話大約進行了有兩三個小時的樣子,談完當時,我是完全都自暴自棄了。
負責?我拿什麼去負責,連自己那點要用來修店、付醫療費的錢都被一起凍結了,我還有什麼可以拿去給一個集團公司來承擔責任。
命嗎,可惜,就連命也快玩完了,還負什麼責,都見鬼去吧,什麼三十億產,什麼新東集團。幸運,見鬼的幸運。不過回頭想想呢,也好,至有生之年我總算還當了回大老板了,還擁有過一個價值幾十億圓的集團公司了,像不像灰姑娘呢,要不是後面那些現實,我都快以為我幸福得像小說裡的主人公了。
可是現實就是現實,而可悲的,我這人最近的日子,比現實更不盡如人意地現實。
甚至連狐貍也現實地消失了……沒錯,他又消失了,就在那些勞局和工商局的人來找我談話的當天。
談完話那些人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等護士給我掛好點滴瓶離開病房後我馬上從床上爬起來一拐一拐跑上臺,可是臺上空無一人,那塊被窗簾擋著的地方什麼都沒有,而明明不久之前我還看到狐貍的影在那裡輕輕晃著的。
我拎著點滴瓶沿著臺走了一圈輕輕著狐貍的名字,始終沒人應我,後來實在吃不消了,在手裡的瓶子沒被我摔到地上之前,我重新拐回了自己的房間。
躺到床上的時候又下意識朝那道窗簾方向看了一眼,窗簾外一團人型的黑影隨著窗簾微微一陣,我當時心跳快了一下,一骨碌爬起來又想出去,轉念一想,又躺下了。因為想起來那是掛在這地方一塊布,剛才在外面也看見的,只是沒特別留意。那塊布和窗簾靠得很近,風吹著一,就隨著窗簾一起了,一眼看過去就是道在窗外晃的人影。
這樣的話,狐貍到底離開多久了……
我不知道,而從這天開始,我再也沒見到狐貍回來過。
直到三天之後。
這三天,對我來說是一點自由都沒有的。也許因為我是海東集團事件裡唯一能夠承擔責任的人,也許有人怕我會想辦法逃走。
總之在勞局和工商局的人來和我談過話後,那些來自新東集團的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領導們再沒來醫院“關心指導”過我,包括那些被他們特別指定給我的理財人、律師和顧問。但另一批人的到來更加遏制了我的自由。
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清一都是穿著制服頭戴大蓋帽一臉公式公辦的男,不然就是由他們為我所指派的律師。就是在我做CT的間隙,他們也不放過任何同我面對的機會,那些關於集團稅務的理,關於稅稅的法律問題,關於勞糾紛引起的爭議……等等等等,我聽得快發瘋了。想對他們喊我不懂,這些東西我真的不懂。想問他們,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有沒有同心??我得癌了,我等著做化療了,我都快死了!你們能不能別再問我這些跟我渾沒有任何關系的問題……
可是我不敢。
我所有的財產都被凍結了,我一切治療必須在他們的監督下進行,我邊沒有一個可以說下話,商量一下的人,就連林絹想來探我一下都被攔在了病房外頭,理由是不是我的直系親屬,對於目前我這樣一種特殊的份,任何非直系親屬的人不得前來對我進行探訪。
所以,我不敢。我不敢得罪到周圍任何一個人。
於是只能就那樣日複一日躺在床上接待著他們的到來,日複一日覺自己開始真正像個癌癥患者,因為日複一日覺得自己的衰弱。
我衰弱得看見太覺得眼睛刺痛,聞著菜的味道就開始幹嘔,甚至連像以前那樣起來和別的病友聊會兒天的都沒有了,因為他們早就同我隔離開來,而我只要一坐起,眼睛就開始發黑。
這樣監獄般的生活一直持續了整三天。
到第四天天亮,醫生來為我把石膏拆除了,並且告訴我,他們認為我最近的況不太好,所以研究下來的治療方案打算提前實施。而為了配合以後的治療,我每天吊的點滴從這天開始要全部停止。
這大概是最近我所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吧,至,對於我兩只已經被輸針待得發腫發的手來說是這樣。
那天天氣很好,雖然窗被遮著,時不時過窗簾印出一兩塊特別亮的斑遊移在我那條被去掉了石膏的上,那條看上去特別的白,下意識手過去一下,得像嬰兒。忍不住坐直又了一下,剛把另一條從被子裡出來對比著看,門突然被敲響:“叩叩!”
我頭暈了一下。
想著差不多又是那些人例行公事的訪問時間到了,於是重新躺回到床上閉起眼裝睡。
這當口門外又敲了兩下。等不到我的回答,咯嗒一聲徑自開了,片刻一陣細細的高跟鞋踩著地的聲音一路清脆著咯咯走了過來,被走廊外頭的風帶進一清甜清甜的香,一直到我面前站定,然後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我從沒在那些大蓋帽上聞到過這麼香的味道,哪怕是再年輕的人。又等了片刻遲遲不見來人的靜,我有點忍不住了,微微了下子,然後裝著剛醒過來的樣子,慢慢睜開眼。
隨即被撞進眼裡那道影給愣了愣。
那是個很的人。
三十上下的樣子,沒化妝,因為眉目本就得天獨厚的深邃,配著高的鼻梁,乍一看就像個歐洲人。皮被一火紅的子襯得像片陶瓷,就那麼無聲無息在我邊上站著,整個房間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也難怪常聽人這麼形容——得發亮。還真是有那麼點道理的。
就在我目不轉睛盯著看的時候,那人也在看著我,片刻微微一笑,朝我俯下:“寶珠?”
我點點頭。
“我夏氳。夏天的夏,氤氳的氳。”
“哦……你好……”抬頭含糊地應了一聲,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
又笑,笑的時候角兩個酒窩,似的甜,於是對的好不由自主又多了些。
“你找我有什麼……”正想問來找我有什麼事,後那扇門又開了,走進來一位大蓋帽,是那天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我的頭又開始發暈了。
枕回到枕頭上,就見他對著那位夏小姐彬彬有禮又公事公辦地道:“對不起,小姐,這裡不經過批準是不能進來的,請問你哪裡。”
“您就是王科長吧?”
有點意外,眼鏡男愣了愣:“……對,你是……”
“我夏氳,‘萬盛國際’亞洲區財經代表。這次來是應了我們殷董的吩咐,代表‘萬盛國際’專程來找寶珠小姐,還有王科長您的。”
“找我?”一訝異難以掩飾地從眼底劃過,其實不僅是他,我也相當的詫異,因為這為夏小姐,以及所代表的那個‘萬盛國際’。
這可是只要是個地球人都不會不知道的財團公司。
除了主要的航空業之外,包括國際知名的萬盛銀行和V.S.酒店在,全球不知有多家知名企業囊括在它的名下。這樣一個全球十強企業之一的大財團,派出它亞洲分部的財經代表專程來找我和那位王科長,是為了什麼?
琢磨著,耳邊聽見那夏小姐繼續又道:“對,關於新東集團最近出現的財務和貸款方面的問題,我們殷董有些建議和計劃,希王科長在聽了之後能給予適當的幫助。”
“什麼樣的建議。”話音依舊是公式公辦的,王科長轉了個對朝門外一指,於是我也就看不清楚他臉上還有些別的什麼表。
然後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出去了。關上門在外頭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快中午的時候,門又一次打開,夏小姐一個人從外頭走了進來,帶著一臉和上氣息一樣清甜的笑:“寶珠,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走?”我呆了呆,一時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回家。”
也不知怎的,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句話,我就很快地起床收拾東西跟離開醫院了,也沒問和王科長到底說了些什麼,也沒問為什麼要帶我離開醫院,甚至都沒想到再過幾天我就要做化療了,仿佛是天經地義的,我就跟著走了,因為的一句話。
而醫院裡的人以及工商局原來派過來看著我的那些人也都沒阻攔,似乎之前就都已經談妥了,一路看著我跟在後走出醫院,沒一個覺得有什麼異議。
直到出醫院大門,把我帶到一輛車前敲了敲那輛車閃著銀反的窗玻璃,然後朝我看了一眼,有些突兀地道:“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愣了愣:“誰?”
朝窗玻璃一指。
這當口窗玻璃搖下來了,裡頭一雙眼睛看著我,在車裡黑暗消失前一瞬間,眼裡頭閃過兩點綠不像綠,藍不像藍的斑。然後對著我後那位夏小姐眼睛一瞇,彎兩個很快樂的半圓:“哦呀,這麼快。”
我一呆。是狐貍……
幾天沒見,這會兒不知道哪裡弄來輛嶄新的別克在裡頭坐著,一的西裝革履,還有模有樣的。
“你的事能不快麼,狐貍。”靠近車窗一個眼,那人的頭俯低,湊近狐貍迎過來的臉:“殷先生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哦呀,殷先生,”眼睛又瞇了一下,彎得更快樂:“他說什麼。”
俯在窗框上,指在他耳尖輕輕一點。突然轉頭朝我笑了笑,把正目不轉睛看著作的我嚇了一跳,隨即直起朝著遠那輛嘎然而止在路邊的漆黑房車施施然走去,直到拉開車門,回過頭,再次清甜地微笑:“他說你總算欠他了,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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