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聽瑟一時辨認不出這個背影是屬于誰的, 男人磁的嗓音開口時有些發狠，法語的發音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陌生。

但是聞到了他上的味道——烏木沉香與朗姆酒的味道轉瞬近又遠離，木質調沉厚的質中出幾分辛辣微冷。

一切仿佛被定格慢鏡頭, 在無數個拖長的瞬間中, 時間趨于靜止。

下一秒，被面前的靜扯回現實。

“你他媽是誰！”諾埃憤怒地痛喝, 咬字有些含混不清，“誰允許你——是你？！”

話音未落, 他抬起手就想要還擊, 手腕卻又被對方干脆利落地制住, 腕骨隨之傳來臼似的劇烈痛楚。

還沒來得及慘出聲, 諾埃就聽見面前的男人咬牙道：“這只手？”

……什麼？

他還于渾渾噩噩的痛中，整個人就被一把掀翻再次仰倒在地, 后背的骨頭仿佛都快被撞碎了。

諾埃冷汗涔涔地捂著手腕和鼻子.，聽見對方居高臨下地冷冷拋出一句：“別。”

看著眼前的景，談聽瑟大腦空白一片。

陸聞別……他怎麼會在這里？

之前離開國時雖然知道未來可能還會見面, 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還是在一個從沒預料過的時間與地點。

一瞬間又突然回過神, 本能地先回頭向后看看, 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周圍都沒人了, 但安保大概很快就會從監控里察覺異樣然后趕過來。

心跳如鼓, 卻不知道是因為張、害怕還是別的什麼, 只能抿深呼吸, 強自鎮定地轉頭回去看面前這道高大的背影。

無論如何, 得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這麼想著，談聽瑟張口想喊他的名字，“陸……”

卻只喊出了一個字, 然后就訥訥地偃旗息鼓。

想到了上次見面時他說過的話。

陸聞別背影僵了僵，并沒有回頭，依舊背對著站著，但那些外放而暴戾的緒卻因為這一個字而一點點收束起來，繃的漸漸松懈。

他抬手有些細微的作，看上去像是在整理因劇烈作而了的領帶與袖口。

最終，鼓起勇氣上前，地開口道：“這麼做會給你帶來麻煩的……你先走吧，這件事我有辦法解決。”

錄音筆一直開著，就放在的手包里。

沒有稱呼，沒有別的疑問——這是再見后他們之間的第一句“流”，避重就輕的意味實在太重。

陸聞別垂眸盯著地上的諾埃，眼神和表都看不清。片刻后，他才嘆息著放緩了語氣，沉聲對道：“我會理。”

這時，地上的諾埃終于緩了過來，疲力竭似地仰躺著，半睜開眼看著他們，臉慘白地著氣冷笑。

“你敢打我？多管閑事……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他眼珠了，“還有你，談，你拒絕我，是因為找到別人做靠山？哈，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中國人有多純潔多保守——啊！”

話音未落，陸聞別抬腳狠狠踩住他的手，滿腔戾氣都發泄在諾埃上，讓他從間出一聲抑的痛呼。

“別再打了！”談聽瑟想也不想就手拉住他，“傷得太嚴重我們就了不占理的那個，萬一他用驗傷報告發難怎麼辦？”

‘我們’兩個字讓陸聞別作頓了頓，他抬起腳，然后微微偏過頭去看自己的手臂——臂彎是急之下搭上來的一只手，纖細白皙的五指此刻陷落在的褶皺里。

手上的力道很輕，但他還是覺到了。

像是握住了他那顆凌搏的心臟。

終于，陸聞別忍不住抬眸去看，目及眉眼的瞬間，他無意識地屏息。

這幾個月的時間對他來說度日如年，以至于再次近距離地清楚看到時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是真的變了，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是這樣的——眉眼平靜，褪去了許多尖銳的負面的緒，還有點無所求似的天真與堅韌。

出現在人群中時，又像月亮一樣和耀眼。

“你——”

側的男人沒說話，談聽瑟急忙轉頭想要催促，仰起臉的瞬間目卻正好落一雙沉沉黑眸中。

四目相對，大腦宕機，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剛才背對著看不見，現在才看清楚了陸聞別的樣子，這種近距離的對視讓驀地心慌起來，也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證實。

真的是他，他突然出現在了這里。

談聽瑟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別開了臉，“安保應該馬上就要過來了……”

“他不敢。”陸聞別忽然打斷，嗓音雖然有點啞，但卻冷靜得過分，恰好掩飾住了那點然，“他不敢鬧大，除非他想把自己和家人的聲譽都搭進去。”

這句話他沒有用中文，顯然是故意說給諾埃聽的。

“你威脅我？你憑什麼威脅我？”諾埃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狼狽的臉因憤怒而越發扭曲。

陸聞別扯了扯角，漠然而輕蔑地看著他，“你可以試試。看看是你的驗傷報告先出來，還是你從業這些年的丑聞。你猜猜這次需要做多慈善，才能像消除你父親公司的惡劣影響那樣挽回你自己的名聲。”

諾埃臉青白變換，顯然是沒想到陸聞別對這些事都了如指掌，卻還忍不住垂死掙扎，“不……你不可能拿得到證據。”

“我說了，你可以試試。”

話音剛落，安保終于姍姍來遲。或許是因為不愿意驚在場的其他賓客，所以只有一個拿著對講機和警走了過來。

“各位，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嗎？”安保看向諾埃，目遲疑，“先生，您的傷？”

諾埃恨恨地抹掉跡，疼得齜牙咧，“我沒事！”

談聽瑟調整好臉上的表，轉朝安保微微一笑，“我們和諾埃教授是朋友，只不過剛才發生了一點誤會，現在已經解決了。”

“……好的。”安保只好離開。

安保前腳剛走，諾埃就怪氣地冷笑一聲，“誤會？”

“是啊，誤會。”談聽瑟冷眼看著他，心里莫名比之前更有底氣了，“我以為是個君子的人，結果是個禽，不是誤會是什麼？”

“你！”

諾埃剛要上前，卻又畏懼于一束有如實質的冰冷視線，不得不打消了念頭，“你現在這樣無非是因為有人給你撐腰，但他能保護你一輩子嗎？能保證任何時候都不出紕嗎？”

一輩子？

談聽瑟目一頓。

不需要誰保護自己一輩子。

“這一點不用你心，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在眾目睽睽下理自己的傷口和跡吧。”

諾埃臉變了變，惡狠狠地掃了他們一眼后低嗓音道：“給我等著，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說完，他氣急敗壞地捂著臉和他們肩而過。

曾經談聽瑟覺得很多好的形容詞都能用在諾埃上，但這一刻，所有好的、正面的形象全都煙消云散。

曾經尊敬、仰慕、有過好的男人與師長，就是一個丑陋的偽君子而已。

而此時此刻站在邊的陸聞別，將這個事實襯得越發讓無地自容。

一點也不想讓他知道這些，更不想讓重逢的第一面就是這種狼狽的樣子。

“抱歉。”

周圍安安靜靜，男人低沉的嗓音掀起淡淡的回聲，把平靜下來的一切拖拽到另一個漩渦之中。

談聽瑟愣了愣，轉頭訝異地看著他。

陸聞別笑了笑，只不過眼里沒什麼笑意，因此那點笑弧多了幾分自嘲的意味，“我說過不會打擾你的，但剛才那種況不允許我猶豫。”

手指微微蜷收進掌中，心里五味雜陳。

那麼說只是不希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刻意為之的集，并不意味著會把好心當驢肝肺，在接幫助之后轉眼就翻臉。

“謝謝你。”

陸聞別微怔，轉頭無聲地看著。

“你這是什麼表。”談聽瑟像被燙了一下似的，“我就不能說謝謝嗎？雖然我自己也有辦法解決，但你幫了我是事實，我又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太對，頓時有點后悔。

然而陸聞別卻笑了，這回是真心實意的笑，角與眼尾都是笑弧，明晰冷峻的廓立刻顯現出男人的魅力來。

“你笑什麼？”談聽瑟渾僵起來。

他挑眉，“沒什麼。”

上說著沒什麼，也善解人意似地轉過臉，但角卻并沒有放下去。

咬，忽然轉就要走。

“去哪兒？”陸聞別握住一邊手臂。

“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他沒松手，停頓片刻后才說：“如果你只是不想見我，我可以現在走。”

談聽瑟稍微用力把手臂收回來，抿了抿，“剛才我錄了音，想早點回劇院把證據出去，免得他提前做了什麼。”

陸聞別想到什麼，忽然擰眉，“你今天是故意來找他的？”

就為了拿到錄音？

“算是吧。”

他忍了又忍，沒用說教或責備的口吻，語氣里有一種別扭的溫和，“就算你有準備，也不能低估一個男人。他力氣在你之上，惱怒的況下會做出什麼誰也說不準。”

“展館里這麼多人，還有安保，他只要還顧及自己的前途和名聲就不會做的太過火。”

陸聞別搖了搖頭，認真而嚴肅地看著，“一個道德缺失的人，不能指他的理智是有效的。”

談聽瑟一愣，看著他沒有眨眼，片刻后回過神，悻悻地別開眼小聲道：“……知道了。”

陸聞別本來沒期待會聽自己的話，甚至做好了被反過來譏諷的準備，但沒想到會直接應下來。

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忽然留意到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沮喪。

這點細微的表讓他陷沉思。

和諾埃之間到底是什麼況？嚴致呢？為什麼沒陪在邊？

越想他眉心就蹙得越，卻清楚自己沒有問的資格，只能一點點忍耐下來，“我送你回劇院。”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我說過你不需要的時候不會打擾你，但現在你一個人不安全。如果有別的人來接你，我不會堅持這麼做。”

談聽瑟沉默著聽他說完，沒有看他，又不著邊際似地問起了別的，“你……為什麼會在法國？談生意嗎？既然這樣應該有很多事需要忙吧。”

如果不是為了工作，他怎麼可能拋下國的種種工作跑到這兒來？總不可能是為了吧……

“該忙的已經忙完了。”他算是默認了的說法，也否決了暗示他沒空幫忙的潛臺詞。

猜測得到證實，談聽瑟心里莫名一松，又莫名覺得有點失落。意識到這點后心里一跳，急忙把這個念頭拋開。

“那……”有點焦躁不安地嘆了口氣，客套地跟他道謝，“麻煩你了。”

被諾埃的事一打岔，一時間竟然找不回當初離開國時面對陸聞別的心態了。又或者是因為回到黎后的這幾個月里，已經徹底把那種心境拋遠。

“走吧。”陸聞別笑了笑，心里不是滋味。

坐他的車讓這麼難嗎？

兩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曾在國發生過的種種并沒有消失，此刻全都蟄伏在他們之間暗自發酵，滋生出無數的緒與猜測。

于是他們都沒有開口，因為沉默至還能遮掩些什麼。

然而這種氣氛卻很快被人打破。

秦安文步伐匆匆地朝這邊走了過來，臉有些繃，顯然是來找什麼人的。

談聽瑟心里沉了沉，直覺應該是知道了什麼。

“一會兒別說話。”冷不防的，聽見陸聞別低聲淡淡道。

“什麼？”

來不及問和解釋，轉眼間秦安文就走到了面前。

就在談聽瑟糾結到底要不要先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秦安文的目已經從上掠過，定定地落在了陸聞別上。

“聞別，這是怎麼回事？”

談聽瑟驀地愣住。

——他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