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琰來黛這裡，其實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不過黛不知道而已。多半時候，玄天琰都是半夜裡來天亮之前走，所以，他知道黛最近患了失眠之癥，總是三更半夜的還睡不著，不是在院子裡走就是在屋裡抱膝坐著，一坐就是一夜。他很心疼黛，幾次都想上前去把人抱住，可又覺得那個丫頭已經跟他再沒什麼關係，自己出現也不過自討沒臉。

今晚他又來，是聽那齊芳說前幾日他納側妃，有人在這裡罵了黛兩天兩夜。他想著，就依黛這個子指不定氣什麼樣呢！可當他消消過來看，卻見黛依然如平日般靜靜坐在屋子裡，面平和，毫不見半點生氣的模樣。

他又想，許是已經過了幾日，氣消了？可也不對，就憑黛那個脾氣，哪裡是那麼輕易就能消了氣的，正常來說應該是一連罵上一個月纔算完事。他特地來得早些，趕在睡之前，就想看看這丫頭的狀態，也想聽聽黛在得知他又納了一位側妃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然而，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黛就跟沒有經歷過那些事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就安靜地生活著。

只是玄天琰到底還是看出不對勁來，他年前的這段日子都沒有來，以前來的時候也多半是深夜裡，看不出這院子裡的生活。今日來得早了些，再加上過年，人們都睡得晚，他來時，正好看到冬櫻在給小寶餵飯菜。那是半碗蒸，明顯是已經吃過一頓又熱了的。小寶一口一口吃得香，還不時地勸黛也吃一點。可黛不吃，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

後來，小寶吃完了飯回去睡覺，他又聽到冬櫻跟黛說：“小姐晚上才吃了半碗麪，要不奴婢再給您做點吃的吧！這蒸小爺也吃不完，竈間有剩下的米飯，奴婢給您熱熱，您就著這蒸再吃點吧？”

黛搖頭說：“算了，我不，吃不完就留著，冬日裡也不會壞掉，萬一明天那孩子還想吃呢！大過年的，不能讓那孩子跟咱們一樣吃素，你明兒把剩下的也換換花樣做做，放些乾菜在裡面，小寶吃。

”

冬櫻有些無奈，“可惜咱們請不起廚子了，奴婢哪會做什麼菜啊！這碗蒸就只是放些鹽而已，可能小爺不吃。要不……要不咱們就請個廚子來？也不用手藝多好的，就平常人家會做飯的婆子就好，怎麼也能比奴婢做的飯菜香。”

可是黛擺擺手，“不了，就算是個普通婆子，一個月也要給上半兩銀子，那半兩銀子咱們能買很多東西，吃飯的話，一個月差不多都夠了呢！”

冬櫻聽了這話就沒再說什麼，把黛這邊的事料理完，就回去陪小寶了。玄天琰聽著這主僕二人的談話，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若早知道這丫頭現在過得這麼苦，當初分之開時他就應該多給留些銀兩的。

玄天琰心疼了，可事到如今，兩個人鬧這樣，他就是有心想給，黛也不會要。他沒辦法，只能躲在院子的角落裡，像往常一樣默默地看著黛，在天亮之前才悄然離開。

也算是陪過了一個年吧！玄天琰想，大年初一的夜，他好歹算是陪了，總不至於讓那丫頭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現在家就一個人還在京裡，這丫頭脾氣不好，總不肯跟羽珩與想容和好，總不願說些話，如果能有那兩個姐姐在邊，他也能安心一些。就像現在這樣，讓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天亮時，玄天琰走了，黛從椅子上站起來，腳有些麻，穩了好一會兒才能邁上幾步。待走出屋子，這院子裡早就沒了那個看著的人，連氣息都被冬日的冷風給吹散了。黛其實並沒有看到玄天琰來，可就是有一種覺，就在昨夜，在這院子裡的某一角落，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看，一看就是一宿。想出來看看，腳都沾了地了，卻又收了回去。知道那是玄天琰，在這座京城裡，還能想起來看看的人，也就只有玄天琰一個了。可是那又能怎樣呢？現在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安靜地棲於這小院，與世無爭，他也轟轟烈烈地把一個個子納府中，繼續著他荒唐王爺的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彼此之間卻不該再有任何集。

黛在院子裡坐下，涼了一夜的石凳浸得一個激靈，全都涼了一般。可並沒有起，就讓這樣的冰冷一直蔓延著，直到指尖都涼了，直到冬櫻都來了，這纔對勸著回屋裡坐的冬櫻說：“不要，涼點好，涼點頭腦清醒，能讓我分得清誰是誰非，分得清什麼樣的生活纔是我該有的。”

很滿意現在的狀態，雖然窮了點，雖然眼瞅著箱底的銀子就要空了，雖然很快地就得想辦法謀生計讓日子能維持下去。可是黛想，就算一直這麼窮苦著，也比從前在府的日子好得多了。有點想不明白，何以從前的自己就那麼的喜歡爭鬥，何以從前的自己就那麼的在意家的一個嫡之位。現在回過頭來看，即便做了家的嫡又能如何呢？現在家都沒了，是嫡也不過就是個落破家族的嫡，永遠也就不了另外一個羽珩。說到底，沒有羽珩那樣的本事，也沒有想容那樣好的子，更不會高瞻遠矚，從最開始就站錯了隊，以至於落得如今無親無友。

可是又能如何呢？笑笑，還有小寶啊！那個孩子不管到底生父是誰，母親總歸是韓氏，是的親弟弟。

“邊有個親人的覺真好。”對著冬櫻笑笑，可那笑容也不過一瞬，很快便又黯淡下來。跟冬櫻說：“過了這個年，我就把賣契還給你，你走吧！不用再侍候我，再去找個子好的主子跟著，好歹不用像現在這樣，十天都吃不上一口。”

冬櫻一愣，黛願意把賣契還給？這是曾經多麼夢想的一件事啊

！這位四小姐脾氣暴躁晴不定，對也是非打既罵，曾經那麼想能要回賣契得回自由，曾經想過不管再跟個什麼樣的主子，都會比黛好的。

可是現在，當黛真的說要把賣契還給時，冬櫻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也忘了高興，反而是愣在原地，鼻子發酸。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並不願意走，並不是很想拋棄黛再去討新的生活，跟著黛都習慣了，的生命已經跟家、跟黛完全的融到了一起，再言離開，就好像被爹孃趕出家門一樣，心裡難。

搖頭，對黛說：“奴婢不走，小姐若是爲了省月銀，那就更不必趕我走了，奴婢不要銀子，就想陪著小姐和小爺就行。現在日子是苦，但這也沒什麼，做下人的什麼苦吃不得的呢？您一個大小姐都能過這樣的日子，奴婢有什麼不行。再說，從前日子好的時候，小姐也沒虧待過奴婢，好吃好喝好穿奴婢都嘗過，這輩子不憾。小姐也不用擔心以後的日子，奴婢都想好了，等過完年奴婢就到外頭去接點針線活計，賺不到多還賺不了麼，咱們茶淡飯的，至能吃個飽。”

說完，也不等黛回話，轉就進了屋，再出來時，帶了個斗篷給黛披了起來。黛一愣，“這斗篷是狐貍的，很值些銀子，我記得讓你拿出去當掉的，怎麼還在？”

冬櫻輕嘆，“奴婢沒捨得當。小姐從府裡帶出來的東西本就不多，這斗篷您一直很喜歡，咱們現在還活得下去，沒必要爲了換銀子就賣了它。”

黛怔了一會兒，手去那件斗篷。雪白的狐貍，是從前家興旺時，瑾元送給的生日禮。那時還小，將將九歲，量也沒現在這麼出息，斗篷現在披起來都顯得很小氣了。可一直寶貝得，捨不得用，直到現在還發著亮，特別漂亮。

這是瑾元唯一一次送這麼好的東西，還是韓氏又哄又鬧幫求來的。在那個父親眼裡，從來都只有那個得不可方的沉魚，其它的兒在他眼裡都是爲了給沉魚鋪路的石子而已。現在，那些曾經輝煌的人都死了，反到是活了下來。這樣想想，羽珩對還是不錯的，至曾經跟其作對的人裡，就留了這一個活口。

黛苦笑，早知今日心境有如此變化，當初就不該爲了個破嫡做盡違心之事。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現在懂得的道理都是用當初犯下的錯誤換來的，時不能逆轉，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的希已經沒有了”開口輕輕呢喃，“二姐姐，不能讓你再沒有希。快點回來吧！我總覺得這座京城並沒有表現上那樣平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