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錦棠到的時候，就看到那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沒有穿大氅，沒有抱手爐，只穿著單薄的棉袍，立在九曲橋上的小侍郎，凍得鼻頭通紅。

“怎麼站在這里？”景元帝快步走過去，解下上的玄狐皮大氅給他披上，湖心亭里有燒好的炭爐，這人卻站在外面吹冷風。

“臣習慣站在橋上想事，一時神，忘了進去。”帶著帝王溫的大氅暖融融的，罩在已經有些僵的上特別舒服，宋簫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包在披風里的宋簫，一只被包住的小，虞錦棠忍了又忍，才堪堪將要出去他臉的手克制住，轉先行走進了湖心亭。

“卿方才在想什麼？”虞錦棠將炭爐上溫著的酒壺取下來，給宋簫倒了杯酒，本來想出手的曹公公，立時把手了回去。

“臣在想……湖冰開化，行人危矣。”

等到湖冰開始融化，走在上面的人就危險的，這話，其實是在說他自己。帝王的喜，對一個臣子來說，便如行在冰上，等事敗，便是萬劫不復。

年輕的帝王靜靜地看了小侍郎片刻，緩緩道：“無妨，此有橋。”

揮退了左右，虞錦棠拍拍自己邊的位置，讓宋簫坐過來。

宋簫看了看四周，亭子四周都圍上了厚厚的棉簾，只留面向湖心的男一面留著賞雪，沒人能看到亭子里的景。便嘆了口氣，起，坐到虞錦棠邊。

虞錦棠把人抱懷里，用大氅把兩人裹在一起，靜靜地看著外面的雪景：“君竹，我必不會讓你，擔男千古的罵名，我會讓你，堂堂正正做我虞錦棠的皇后。所以不要擔心湖上冰薄，朕會給你搭好橋。”

景元五年冬，帝頒下圣旨，立戶部侍郎宋簫為后。

“宋氏簫郎，人品貴重，才貌過人，可堪后宮之主位，立為皇后……”

宋簫跪在地上，愣愣地聽著曹公公宣讀圣旨，他的后，宋家一眾老小都是一臉呆滯。本以為自家侍郎大人又要升了，這倒好，是升了，一下子升到皇上的龍床上去！

“皇后娘娘，接旨吧。”曹公公笑瞇瞇地說。

宋簫愣怔過后，眼中緩緩溢滿了喜悅，叩頭，領旨，謝恩。

圣旨一下朝中嘩然，史以頭搶地，跪求帝王收回命。

虞錦棠只是漠然地坐在龍椅上，看著他們哭天哭地哭先帝，哭爹哭娘哭太祖。等磕昏過去一個史，景元帝是才看到他們一般地坐直了。

大臣們打起神，等著帝王妥協。誰知道，虞錦棠只是擺擺手“送去太醫院吧。”

侍衛上前，將昏過去的史大人拾走，大殿中陷一片死寂。

“繼續啊，還有誰上來？ ”

虞錦棠單手支著額角，一副看戲的樣子，大臣們面面相覷。

“朕要娶宋簫，你們說憂外患，不可任。如今北漠平定，國庫充盈，朝中一片清明，爾等還不許朕娶妻嗎？”虞錦棠冷冷地看著眾人，他答應的都做到了，這些朝臣們還想在帝王面前出爾反爾嗎？

三公三孤的重臣，低下了頭。這幾年帝王忙于朝政，日夜不停，連個寵幸的宮都沒有。駕親征之前，怕有意外國將不國，直接立了胞弟虞錦麟為皇太弟。現在天下太平，儲君也已經有了，他們還真沒什麼理由阻止皇帝。

眾人晦地看向站在大殿角落里的宋簫，宋簫自始至終低著頭，仿佛這些與他無關。虞錦棠說會搭好橋，邡他就放心地等著上橋。

三書六禮過一遍就是大半年，這期間，宋簫依舊在戶部當差，只是尚書大人一點也不敢使喚他了。

紅毯從宮門一直鋪到大殿，向來勤儉的景元帝，唯有在大婚的時候奢華了一把。看著著艷紅廣袖袍，頭戴金通天冠的宋簫，一步一步向他走來，虞錦棠只覺得，這是生平最快活的時候。

帝后大婚，罷朝九日。

新婚的日子是如此的好，清晨，宋簫在帝王的臂彎里醒來，趁著他還沒醒，地在那漂亮的眼睛上親一口。等那纖長的睫開始，他便立時閉上眼。

過一會兒，一個暖暖的吻便印在他的上，接著，便是一顆腦袋湊到他頸窩里蹭。

洗漱整齊，虞錦棠去上朝，宋簫就去東，教太弟讀書。即便為皇后，他依舊是太弟的先生。虞錦棠給他封了個太弟師，朝臣也沒反對。反正宋簫已經是皇家人，怎麼封就怎麼封，礙不著他們的事。

“皇嫂。”虞錦麟見到宋簫，躬行禮。

下了朝，虞錦棠會留幾個重臣議事，到了午膳時間，宋簫便會過來，跟他一起吃飯。吃完飯，就一起在紫宸殿歇個午覺。

后宮里沒有妃嬪，只有一個皇后，也就沒什麼講究，兩人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午覺醒來，虞錦棠去跟太弟一起習武練劍，宋簫就在一邊寫字畫畫。有時候不想寫字，就捧一卷閑書，倚在榻上，自有宮人奉上茶水點心。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景元七年，西北戰事又起，有蠻族進攻大虞。虞錦棠氣不過，再次駕親征，這一去便是三個月。

太弟監國，宋簫輔佐。

在京城降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傳來了景元帝重傷的消息。

景元七年冬，十月初三，天降大雪。

“惶恐什麼惶恐，醫不好，爾等統統陪葬！”一道尚且有些稚的年嗓音在帝王寢宮中回響，旋即轉為悲戚的低泣，“皇兄。”

龍床上的男人，雙目閉，俊無儔的臉上，泛著些許青白，即便如此，也無法掩蓋那周的帝王威儀。

帝王寢宮，紫宸殿外，長長的玉階在霾的掩映下顯出幾分灰白，紛紛揚揚的大雪落在臺階上，卻沒人有心思去打掃。穿鐵甲的侍衛，在階梯兩側肅然而立，給本就沉重的氣氛更添了幾分肅殺。

如今的大虞朝，正是鼎盛時期，卻突然遭此橫禍。不僅是在屋中的皇太弟跪地痛哭，立在殿外護送皇上回的大將軍，也不住虎目含淚。帝王無子，早已立了皇太弟，可如今皇太弟尚且年，若是皇上撐不過去，大虞朝怕是又要陷風雨飄搖的境地。

“呼啦！”鐵甲整齊地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悲憤中的將軍，愣愣地抬頭看去。

階梯兩側，持刀的鐵甲侍衛，一個接一個地跪地行禮，在玉階盡頭，一人著明黃凰紋廣袖長袍，踏著陛階緩步而來。

那是一個年輕儒雅的男子，眉目清朗，如修竹，鉛灰的天映著那張有些蒼白的俊，依舊難掩風華。“參見皇后殿下！ ”

大將軍立時跪下行禮。

“ …… 皇上舊疾未愈，塞北天寒，那箭矢又傷到了心脈，臣等無能……”太醫院首座巍巍地說著，叩首在地。

宋簫微微抬手，阻止醫再說下去。

“爾等退避，朕……咳咳……有話要與皇后說。”皇帝一句話說不完，就開始咳嗽，牽了口的傷，額頭立時冒出細的冷汗來。

“皇兄！”皇太弟著急地想去扶：卻被揮開，只得一步二回頭地帶著眾人出去。

“君竹……”虞錦棠看著一步一步接近的皇后，輕聲喚他的名字。

“嗯，”宋簫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

“我回來了，但是又要走。”虞錦棠看著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這一生，想要的，想做的，都得到了、做到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這心中摯。如果自己死了，他該怎麼辦？自己毀了他的錦銹前程，卻沒能照顧他一生一世。

“嗯，”宋簫淡淡地應了一聲，毫沒有要哭的跡象，反而了他的臉，“想把什麼帶到墓里，跟我說說。”

“我的弓，佩劍，錦邈給我的荷包，你給我寫的詩和碧玉簫……”虞錦棠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我什麼時候給你寫詩了？”宋簫的臉紅了紅，這家伙，竟然看他的手札。

虞錦棠看著他，只是笑，然后，用最后的力氣，小聲說：“君竹，我還沒跟你過夠呢，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