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們清楚地看到師父右手的止鉗上夾著一小段打了結的黑線。能從黏附有淤泥、雜草、樹枝的腸管裡找出這麼個小玩意兒真是不容易。我知道找出一段線意味著什麼，但這個前提是這段線和死者有必然的關係。

「能確定這段線是裡的嗎？」我說，「臟都被啃食得很嚴重了，為什麼恰巧留下了這麼一小段線？」

師父笑嘻嘻地說：「荒山野嶺，怎麼會有這種專業的線？我肯定這是死者生前做過手所留。至於為什麼這麼巧能被我們發現，我想，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吧。」

「能看出是做過什麼手嗎？」我追問道。

師父用止鉗指了指已經被野啃食殆盡的肝臟位置下面，說：「膽總管，打結的，應該是膽囊手。」

「不過，就算知道做過膽囊手，也不好查吧？」李法醫說，「雖然我們鄉鎮醫院還不備進行膽囊手的條件，但是縣醫院每年也有很多膽囊手的病例，總不能把這麼多年進行過膽囊手的人都清理一遍吧？那要多工作量？」

「我們可以進一步小範圍。」看得出來師父很煩李法醫，「即便我們不能小範圍，也得查！人命關天，多些工作量算什麼？」

師父在批評李法醫沒有備一名合格法醫的思想素質，我卻對另外的問題更興趣，我接著師父的話問道：「怎麼小範圍？」

師父又恢復了他高興而神的表，說：「三點。第一，膽囊病發病年齡多是40歲左右，而通過恥骨聯合，我們已經推斷清楚死者的年齡是27歲左右，這麼年輕的子進行膽囊手，可能會給主刀醫生留下印象。」

我看見李法醫在搖頭，雖然對他的態度很反，但是我在這個問題上也覺得師父的這個推斷有點兒草率，可能起不到什麼效果。

「第二，」師父見我們並不服氣，接著說，「我們看到的這種線，是醫院外科手專用的可吸收線，這種線可以在手後一個月被機逐漸吸收。也就是說，手做完後一個多月，在死者的線應該就被吸收掉了，看不見了，我們現在看見的是一完整的線，雖然已經有明顯的被吸收的現象，但是依舊說明死者是在手後一個月死的，加上我們推測死者有被藏的過程，這個過程也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所以，我們只要查一下案發前三個月之進行膽囊手的患者，可能就查清了源。」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立即充滿了信心。

「可是，能確定這個死者就是我們縣的嗎？」李法醫問。

「這個問題很重要，但是我之前已經推斷過，死者是山區的。附近的幾個山區縣的縣醫院都要調查。」師父說。

「我們有5個縣都在山區。」李法醫說，「5個縣，3個月的時間，膽囊手有多啊！」

「不需要每個開過膽囊的人都要查。」師父說，「這就是我說的第三，我們可以注意到死者房下側的類似疤痕的東西，結合我們找到的線，基本可以斷定這就是進行膽囊手留下的疤痕。」

我們茫然地點點頭，不知道師父說的這個第三能有什麼突破。

師父說：「膽囊手的切口能切到這裡嗎？」

「你是說，醫療事故？切口切錯了？」李法醫恍然大悟般地說道。

師父搖了搖頭，我也搖了搖頭，對李法醫的邏輯推理能力表示不屑。

「縣醫院開膽囊，還能開錯位置？」師父說。

「我覺得應該是膽囊異位。」我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測。

「非常好。」師父見我說出了正確答案，顯得十分高興，「很多人存在膽囊異位的現象，這在前檢查不一定能明確。手中，如果發現膽囊異位，只有擴大手創口才行。結合我們現在看到的膽管的位置，基本可以斷定，死者的膽囊位置比正常人要高一些，所以手中延長了手創口。」

「所以，我們只需要在山區的幾個縣的縣醫院查找案發前三個月以進行膽囊手、存在膽囊異位的27歲就可以了，我想，應該很快就能查到。」我搶在師父的前面，把之前發現的線索串聯在一起。師父看著我，讚許地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我和師父信心十足、雄糾糾氣昂昂地向專案組會議室走去。

在沒有我們提供支持的況下，調查肯定是遇見了困難。因為有總隊長的陣指揮，派出去的偵查員不敢懈怠，所以我們到達會議室的時候，大部分偵查員還沒有從偵查崗位上撤回來。

「6點開會，估計現在偵查員們都在吃飯。」總隊長說，「怎麼樣，有發現沒有？」

師父笑著點了點頭，說：「有發現。等偵查員都到了，我們再詳細說。」

已經到會議室的同志們都在埋頭翻看卷宗和調查筆記，從他們的表看，並沒有實質進展。

師父一個人坐在會議室的角落，抱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慢慢地翻看第一現場的照片。突然，師父說：「秦，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我跑過去一看，師父正在把其中的一張現場照片逐漸放大。照片是白雪皚皚的山地，看似一片雪白，什麼也沒有。

「雪。」我調侃師父的問題。

師父瞪了我一眼，說：「雪地裡有約的痕跡，仔細看。」

我又探頭盯著電腦顯示屏仔細看，別說，這麼一放大、一仔細看，還真看出了東西。

照片裡的雪地上，約有斷斷續續的條狀的凹陷，凹陷的底面凹凸不平。

「這……這是什麼？」我腦子迅速地轉著，「難不是車印？」

「對！」師父見我的意見和他一致，立即來了興趣，「我也覺得是車印。車在雪地上，留下痕跡，然後經過大雪的覆蓋，基本看不清楚了。但是眼看不清楚，不代表放大的照片裡就看不清楚！」

我很高興，點頭說道：「這就充分說明了基層所隊配備高質量的單反相機的好。」

師父對我的發散思維並沒有理睬，他接著說：「你仔細看，所有的車印，都是有兩條平行的。如果是一去一回，很難這麼平行，所以……」

「所以是板車！」我搶著說道。師父說：「對，是用板車運的！」

總隊長聽說我們看看照片就發現了一個線索，也過來湊熱鬧：「板車運，對案件偵破有沒有什麼幫助？」

「說明犯罪分子的家裡有板車。」我說。

全場沉默。這個推斷貌似對案件沒有什麼幫助，因為這裡一半的住戶家中都有板車。

師父笑了笑，說：「別急，可能目前看來對案件偵破沒有幫助，但是說不準就有不時之需，或者可能有意外發現。」

很快，專案組的人基本到齊了，總隊長急匆匆地要求師父趕開始介紹我們的檢發現。

師父喝了口水，不不慢地說：「通過檢驗，我們首先明確了死因，是顱腦重度損傷導致的死亡。同時我們也推斷，兇手是掐扼死者頸部，把死者固定在傢俱的邊緣，然後用鈍打擊頭部，導致死者死亡。死者死亡後，兇手又將放在家中的院落等場所藏。因為一個多月前開始腐敗發臭，兇手無法再進行藏，於是在一個雪夜，用板車把運送到墳地草率掩埋。雪停後，山裡的野把當了食。」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師父曾說過，要把藏的過程和這個死者的死因結合起來看，不知道現在明確了死因，明確了藏過程，又能有什麼推斷呢？

師父果然開始說到這個問題：「既然死者是被鈍打擊頭部，頭部碎骨折，的頭皮必然有挫裂創，在頭部有挫裂創的基礎上藏……」

「藏地點應該有死者的跡！」我掩飾不住心的喜悅，突然把師父要說出來的話給搶著說了。

偵查員們對我突然冒出一句話，都到十分意外，紛紛轉過頭來看我。

師父笑了笑，說：「對。據其他條件，我們認為犯罪分子應該是年輕力壯的男，和死者識，家裡擁有板車，且他家裡的院子應該有可以藏的地方，那個地方應該有死者的跡。」

得知這個訊息後，偵查員們開始拳掌了。總隊長說：「幹得漂亮！現在我們就組織民警挨家挨戶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