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一腳油門，GTR加速掠過前面緩慢行駛的長廂卡車。

雖然卡車司機在背後猛按喇叭以表達不滿，但他的速度怎麼也不可能追上GTR，漸漸地甩得越來越遠。

馬沙看著前方暫時無車的公路，稍稍停頓後，開啓了第二個問題。

“我聽人說，黑崎君你調職前正在調查‘某企業’的案子，然後到來自上層的干擾……那個‘某企業’，該不會就是福址科技吧？”

“沒錯，就是那些混蛋。”這次黑崎豈止沒再藏著掖著，簡直是從嚨裡發出一聲有如咆哮的低吼，並且沒等和馬追問便自把話題推進下去。

“那時候彩香的神障礙惡化到己經難以正常生活，琴因此深深自責，幾乎每晚都在落淚……知道開門實驗背後是福址科技後，我曾試著向有關部門提起申訴，但結果卻如同石沉大海。

“福址科技的勢力大得超乎想象，我找不到援手，只有獨自進行對他們的調察……”

在缺乏援手的況下，黑崎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推進著對福址科技幕後犯罪的調察。

其機不是想爲兒彩香討回公道，同時也有爲民除害的良心驅使。憑著出類拔萃的刑偵實力，黑崎是在福址科技砸下重金營造的“合法”僞裝上撬開道裂，然而就在他準備擴大裂挖出其中累累黑幕時，卻突然被上司給了去。

福址科技在政商界都營造出相當深厚的人脈，據說打電話來過問的是警視廳的某高。

被“建議”的上司轉而要黑崎暫放放福址科技的案子，去度個假或者做點別的事。

當時黑崎幾乎己拿到關鍵證據，離提起訴訟只有一步之遙，所以當然不願也不可能放手。

黑崎長秀和其師鬼庭信玄都是警視廳中出名的強派，要是他們想來誰也沒辦法。

但這時候彩香的癥狀不知爲何再度惡化，太太彩爲治疲兒心力憔悴，也走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就算黑崎能無視上司的意見，卻無法對家人置之不理。後院起火下黑崎不得不暫時停手，聽老師鬼庭的勸說暫時去度假休息。

“所以，你們去的是北海道還是夏威夷？”和馬問著。

“是北海道，子不太喜歡炎熱的天氣。”黑崎苦笑著回答。

度假地是北海道有名的溫泉酒店，環境氛圍都相當優雅。

跟妻共度的那幾天對黑崎來說是久違的假期，太太琴也得以從繃狀態放鬆下來，甚至連兒彩香的神障礙都恢復了不。

“當時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向著好的方向變化，結果我也因此疏忽大意了……該死！”黑崎出咒罵自己般的悔恨神，用力捶了下拳頭。

和馬還是初次在這位冷靜寡言的幹練警上看到如此緒化的表現，覺得新鮮同時也爲其背後原因而唏噓。

握拳頭的黑崎看起來像是要落進自怨自艾的深淵，於是和馬不得不把話題推進下去。

“那場車禍是怎麼回事？”

“……回家途經過隧道時，對面有輛卡車突然變道朝我們撞過來……當時我拼命打方向盤卻沒能避過，在撞擊瞬間我被從駕駛室甩了出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己經在醫院病牀上了……就結果來說我只了輕傷，然而卻被告知，我了那場車禍中唯一倖存下來的人……”

黑崎的聲音分外消沉，而和馬則稍稍想象著那般景。

跟著家人度假歸來，滿溢幸福的途中突然遭遇車禍，再度醒來時被告之妻跟已然罹難，只剩下自己在世間，這是何等悲慟的經歷！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和馬在黑崎上既沒看到尋常人沉淪悲傷、無法自拔的傾向，也沒看到憎惡世間、自暴自棄的影子，倒真是相當耐人尋味的事。

——當然，這點大概也可以解釋爲黑崎本人有著令人欽佩的強韌人格，但應該也有別的因素在起作用。和馬盯著黑崎頭頂那閃閃發的獨門詞條，懷疑這東西到底是怎麼蹦出來的。

“所以，那場車禍真的是意外？”和馬詢問著。

“所有證據都像這樣證明著，但我覺得不是。”黑崎搖搖頭，語氣恢復平靜，看來己重新整理好心態。

“然後，你爲了取得證據便向上司申請搜查令？在被拒絕後便把他揍了一頓，然後衝去福址科技開無雙？”和馬試著把氣氛弄得明快點，但黑崎顯然聽不懂什麼“開無雙”，當場愣了下。

雖然聽不懂也後世的梗，但黑崎也大致理解到和馬的意思。

稍稍沉默數息，黑崎擡頭看著和馬，眼裡閃著異乎尋常的銳利目，並如此告白著。

“不，實際上，我衝進福址科技是打算崩了他們社長，那合川法隆的混帳傢伙。”

“哦嚯？”和馬眨眨眼睛，不自地吹了聲口哨。“真帥呢！”

“……警部補難道不覺有問題嗎？”黑崎大概是抱著某種覺悟說出來的，但和馬意料之外的反應顯然令他困。

黑崎像分辨其態度真假般的看過來。

“爲執法者卻做出違背法律的事，甚至還打算在沒確鑿證據的況下加害普通民衆，不是很荒唐嗎？”

“這麼說也是沒錯啦……”把著方向盤的和馬微微皺眉。

黑崎的問題其實跟他前陣子在高田案時的糾結差不多，也就是當現行法律無法制裁犯罪者的時候，爲執法者究竟要何去何從？

和馬在經歷過艱難的心理鬥爭後得到了答案，所以現在也能正正堂堂回答黑崎的質問。

“執法者以法律爲行事標準，這點沒錯。”和馬點點頭，邊整理思路邊說著。

“但法津是由人來制定，在我看來人本都是充滿矛盾的集合，所以人制定的法津當然也不可能盡善盡。

“事實上，在當前日本社會中，制定法律的人用法律維護自己階級的特有權利反而是更常見的形……所以，我不覺得這東西有絕對什麼不可侵犯的神聖。”

這番言論跳出黑崎糾結的問題，甚至從本上把問題基盤給否認。如此激進的姿態就連黑崎也被嚇到，瞪眼看了和馬好片刻纔回過神來。“……警部補，你真不愧是東大畢業的。”

“哈哈，圍繞立法跟執法話題的相關辯論，在東大圖書館的可是得多能把人淹死。不過那些其實都是沒啥用的無聊話，真要說起來的話……”說到這裡時和馬刻意頓了下。

“真要說起來？”

“大河劇裡面，你見過哪個劍俠在除暴安良時會鳥府跟法庭的？”和馬重重哼了聲。

“惡即斬，就這麼簡單。”

“惡，即斬！？”這句充滿豪傑氣魄、彷彿要以一肩扛起天下公道的話語，讓黑崎再度震驚了。

黑崎難掩驚愕地張著，彷彿重新認識般的看向駕駛席的桐生和馬。

這個打得關東聯合沒脾氣的高中生，清泉劍聖的關門弟子，以“關東之龍”的名號威震黑道、連國系也不敢招惹的男人——說這番話時和馬並沒刻意強調什麼，而正因如此才更讓黑崎到量上有如雲泥天壤的差別。

一近乎碎世界觀的衝擊讓他啞口無言，但與此同時也生出另一彷彿游魚淵般的暢快。

“……有沒有人說過，警部補您不太適合當警察啊？”黑崎盯著和馬好半晌後才苦笑著開口，而語氣上則已然是心服口服的模樣。

“你說什麼呢？”和馬隨意似的擺擺手。“我可是要當警視總監的男人。”

“是呢……抱歉，是小失言了。”黑崎搖搖頭收回了前言，隨即又莫名低笑出來。

和馬皺眉瞄著旁邊的副駕駛，像是不愉快般的拍了兩聲喇叭，把前面一輛正風馳電掣著的機車給嚇得靠邊減速。

GTR，抿著脣的和馬跟低頭失笑的黑崎，兩人此刻的表現看起來雖全不搭噶，但迄今爲止橫亙在兩人間的無形隔閡，卻貌似己消散無影。

黑馬抿著脣往後視鏡裡看了眼，然後一踩油門把GTR駛上盤山公路。這條盤山路上有好幾個連續彎道，據說也是某文字賽車的現實原形。

GTR優異的縱讓和馬在蜿蜒山道上開得也同樣紮實，在攀爬一段上坡時，和馬往旁邊瞥了眼，發現副駕駛己經重新扳起了臉孔。

“非常抱歉，小失禮了。”黑崎行了注目禮。“請繼續剛纔的話題吧。”

“唔，其實我比較好奇的是，你當時怎麼沒把合川法隆給幹掉？”和馬的詢問倒是出自真心。

要是黑崎當時真把合川法隆給幹掉了的話，那福址科技就算有什麼謀也該胎死腹中，當前東京街頭的迷途者也大概率不會冒出來了。“是突然覺得自己做法太激進了？”

“不，雖然沒有警部補這樣的氣魄，但當時我也是認真想把合川法隆幹掉的……只可惜被阻止了。”

“被阻止？你嗎？”和馬驚愕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