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北方的王都秋風瑟瑟,往日繁華的大裕皇宮猶沉浸在帝崩的霾下,秋意涼涼……
永樂宮中,那些宮、侍一個個都是噤若寒蟬,言行之間戰戰兢兢。
自皇帝殯天後,太後就像一個點了火的炮仗一般,隨時都會炸開傷人,幸而恭郡王是個知道孝敬長輩的,天天都過來永樂宮中陪著太後說話,又是寬又是開解。
這不,一大早,恭郡王又來給太後請安。
“皇祖母,”韓淩賦恭敬地作揖行禮後,看向羅漢床上的太後,關懷備至地說道,“孫兒昨日看皇祖母您咳嗽不止,就特意找太醫院討要了一些川貝枇杷膏……”說著,韓淩賦抬手做了一個手勢,小勵子就把一個拳頭大小、白底藍紋的瓷罐給了太後旁的一個老嬤嬤。
韓淩賦這一番話說得溫和,讓太後聽了心裡妥帖極了,隻覺得幸好大行皇帝還有一個兒子是孝順的,不似太子他們……
“小三,還是你有心了,坐下說話吧。”太後的眼眶有些潤,拿起一方帕子了眼角。
韓淩賦起袍坐下,角在太後看不到的角度微翹了一下。
那一日,他把詠姑祖母拖下水也並非刻意算計,隻是恰逢時機,他不想自己死,那也隻好禍水東引了!
後來父皇被查出服食了五和膏,韓淩賦也曾因此害怕過,擔心過,怕查到他上,畢竟五和膏是他的側妃擺從百越帶回來的,畢竟那段時日是他一直在父皇旁侍疾……
不想,他之前傳播的鎮南王府立太子的流言竟在這個時候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竟然錯差地反而把五皇弟也一起拖下了水。
這真正是天助他也!
果然,天命肯定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既然連天命在他這邊,天子命於天,那麼五皇弟又算得上什麼?!
想著,韓淩賦幾乎抑不住心頭的激越,眸中閃過一道詭異的芒,而裡恭順地又道:“皇祖母,這些天早晚涼,您可要注意子。”
韓淩賦這句話發自肺腑,現在可以助他正麵對抗五皇弟和皇後的人也唯有太後了,太後決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得再加把勁,一定要讓太後相信父皇是被五皇弟聯合詠姑祖母所謀害的,最好讓太後做主廢太子,屆時剩下的皇子之中也就隻有自己最適合登上大寶。
之後,自己哪怕什麼也不做,也自有大臣前來擁立,一切便是順理章了!
太後卻對韓淩賦心中打的如意算盤一無所知,幽幽歎了口氣,道:“小三,皇祖母知道你孝順,可是你父皇死得不明不白,這一個月來,皇祖母的心就一直揪著,如何能安心啊!皇祖母一定要為你父皇討個公道!”
太後咬牙切齒的聲音迴盪在殿中,久久冇有散去,韓淩賦心中暗喜,裝模作樣地又安了太後一番。
旭日冉冉升起,可是永樂宮上方的霾非但冇有消散的跡象,反而還越來越濃重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太後與閣臣們僵持在了那裡,新帝也就一直冇有登基,隨之而來的就是一些暗地裡的揣測,朝野上下都有些盪,就連民間也漸漸有了些非議,愈演愈烈……
這一些,程東等閣大臣們都心知肚明,卻又束手無策。
十一月初一,首輔程東和六部尚書聚集在閣大堂議事,幾位大人或憂心忡忡或冷眼旁觀或心懷鬼胎……心思各異。
“程大人,”兵部尚書陳元州正對程東說道,“再過三日,距離大行皇帝殯天就七七四十九日了,照例,大行皇帝梓宮應該起靈遷皇陵……若太子再不登基,下就怕朝野與民間都會引起混和盪……”如今的大裕再也經不起任何盪了,若再有蠻夷侵或者如裕王、燕王之般的,恐怕大裕這座大廈就真的要崩塌了……
但後麵這些話,陳元州卻是不敢說出口。
程東何嘗不明白,隻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他眉宇深鎖,這一個多月的勞讓他看來憔悴了不。
程東以及恩國公等大臣都希太子早日登基穩定朝局,可是,太後已經對著群臣放下狠話,隻要太子敢在皇帝死因不明的況下登基,就一頭撞死在皇帝的棺槨上,濺當場!到時候,就看太子如何堵天下悠悠眾口,如何收服朝臣之心、百姓之心!
倒要看看太子有冇有本事做個暴君!
這一句話幾乎是誅心了!
若是太後真的如此,那麼太子登基反而會讓大裕的局勢更為盪,他們不得不投鼠忌。
這段時日,程東傷了腦筋。
他們也想查明皇帝的死因,但是事關皇家,如何查?!
哪怕是勳貴大臣家中死了人,都可以三司會審,查出真相,但是一旦涉及皇家,能問卻不能審,更不能刑,甚至不能貿然派兵在各宮各府搜查證據,這案子又該如何查?!
大理寺不敢查,刑部不敢查,都察院也不敢查!
程東半垂眼眸,沉默不語,倒是吏部尚書李恒忽然出聲對陳元州道:“陳大人,太後孃孃的顧慮也未嘗冇有道理,太子若是此時登基未免名不正言不順……”
刑部尚書穀默也接著義正言辭地附和道:“李大人說的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宮中有人大膽弒君,還是應將這毒瘤揪出纔是!”穀默雖然冇指名道姓地說是太子弒君,但是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程東不聲地瞥了李恒和穀默一眼,如今六部尚書齊心不一,李恒和穀默二人都是恭郡王黨,還有其他尚書尚在觀局勢,朝中又有其他的恭郡王黨藉著太後之名狐假虎威,上躥下跳……
他便是首輔,也掌控不了人心!
程東心如明鏡,心知再拖下去,他恐怕就快要不住朝堂的局麵了……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淩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盔甲的撞聲,幾個閣臣都是下意識循聲看去。
伴隨著那沉重的腳步聲,是一個氣籲籲的聲音高喊著:“八百裡加急,西疆有急軍!”
一句話聽得堂中的眾人皆是麵大變,心中一沉。
很快,一個風塵仆仆的將士在一個小侍的引領下,快步走堂中,對著程東和諸位大人下跪抱拳,焦急地說道:“程大人,八百裡加急軍報!駐紮在飛霞山以西的兩萬南疆軍了,直接進飛霞山,大軍往東而來……”
那將士仰起頭來直視程東等人,方正的臉龐上鬍子拉碴,雙目赤紅,一鼓作氣地說了一連串話後,他的聲音嘶啞而刺耳。
堂中的幾位大人覺對方的字字句句彷彿是萬箭齊發,朝他們直而來,幾乎以為他們聽錯了。
南疆軍這是要從西疆殺進中原?!
這麼看來,鎮南王府是真的要謀反了!
幾位大人皆是大驚失,目都落在那來傳訊的將士上,也包括原本打算靜觀其變的大臣,再也無法淡然之。
大裕人皆知飛霞山之重堪與雁門關相比,是大裕西境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自年初,南疆軍取代西夜軍占據飛霞山後,這大半年來一直駐紮原地未,似乎並無東征之意,冇想到如今竟然毫無預警地兵了!
李恒和穀默麵麵相覷,皆是背後出了一冷汗,中汗。
恭郡王與他們說,鎮南王府隻是危言聳聽,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東征中原大裕,那些話還猶在耳邊,可是現實卻一掌甩得他們臉上生疼,心中生懼……
禮部尚書滿頭大汗地說道:“程大人,鎮南王府這是先禮後兵……”
不錯,先禮後兵。
上次鎮南王府派了來使當著百恭賀太子登基,可是至今太子卻還未登基,既然朝廷不理會,南疆軍就直接揮軍東來……
這是一個**的威脅!
現在南疆軍還隻是行軍,但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城了?!
南疆軍打得那如狼似虎的西夜人俯首稱臣,連百越、南涼兩國也一併攻下,其戰力已經毋庸置疑,那麼,大裕軍在如此兵悍兵的攻擊下,又能撐多久?!
倘若大裕真的走到國破家亡的地步,那麼他們這些臣子就是大裕罪臣,將來上了史書也不知道會被如何唾罵,臭萬年!
滿堂死寂,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時間似乎放緩了……直到程東毅然地起道:“西疆軍急,當召集百立即與太子殿下商議!”
其他幾位閣臣麵麵相覷,皆是毫無異議地應聲。
皇宮隨之喧嘩起來,一個時辰後,謹殿就被文武百得滿滿噹噹,群臣皆聽聞了西疆軍報,一時氣氛如烏雲境,風雨來。
殿堂之中,無人敢出聲迎“戰”,片刻後,方有大臣底氣不足地表示,鎮南王府分明使的是“空城計”,意在威嚇,決不敢攻城!
接著便有人反問,倘若有個萬一,他可擔待得起?!
韓淩樊著明黃太子袍坐於上首,俯視著各懷心思的群臣,抿了,眸中黯淡,任由他們在下方爭吵不休。
這一幕是何其眼!
曾經對長狄是如此,曾經對西夜是如此,如今還是如此!
這便是他大裕的文武百,朝廷的棟梁……
殿堂中的喧鬨聲很快就戛然而止,又是一道悶雷接在西疆軍報之後炸響!
一個小侍微微地來稟道:“太子殿下,鎮南王府派來的使臣進了王都!”
文武百一片沉寂,心想:這鎮南王府的使臣怕是就等著西疆的這封軍報才進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就在那漫長的寂靜中,一個形高大、相貌堂堂的年輕將士大步流星地趕到了謹殿,在百注視中不卑不地前行,直麵向太子韓淩樊。
“南疆軍忠武將軍黎子參見大裕太子殿下,在下奉王爺之命來王都參加新皇登基儀式!”
黎子並不特彆響亮的聲音在殿堂中響起,卻如雷貫耳,令得百竟不敢與之直視。
這黎子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說,他要留在王都不走了,他要等著太子登基!
這分明就是鎮南王派來王都的眼線,而且這眼線還派得明正大。
這一步,是堂堂正正的謀!
接不接就看大裕了!
黎子角微翹,姿如鬆,看來氣定神閒。
相比下,文武百卻是形傴僂,誠惶誠恐,隻覺得眼前似有一把巨劍從西方揮來,那把劍已經高懸在了王都的上方……
太子韓淩樊與站在殿中央的黎子四目直視,百都隻以為這一切皆是鎮南王所控,可是韓淩樊心如明鏡,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鎮南王世子蕭奕的意思!
韓淩樊深吸一口氣,啟問候了鎮南王父子,然後又命侍領黎子下去朝天驛暫住。
黎子冇有多留,謝過太子後,就離開了謹殿,健步如飛地朝宮門的方向而去,很快,他就聽到後方的殿中約傳來大臣的聲音:
“太子殿下,大行皇帝殯天已經月餘,還請殿下節哀。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殿下早日登基,安民心、定社稷!”
接著,就是群臣齊聲附和的聲音:“還請殿下早日登基!”
黎子停下了腳步,回頭了一眼,隻見那滿殿的百皆矮了一,跪在了地上,黑的一片……
黎子的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看來他此行的任務十分順利,冇準還可以提前回南疆。
黎子毫不流連地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這一次,再也冇有停留。
謹殿中,韓淩樊一直目送黎子遠去,方纔看向那些跪伏在地的群臣上,眼眶有些乾,口翻湧著囂著,心緒複雜。
群臣臣服,他似乎應該意氣風發,可是這一年來的經曆在他眼前飛快地閃過,那些遭遇、那些冷落還曆曆在目,他知道即便是他順利登基了,眼前也並非是一條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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