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十樣花03
無人知道薄若幽到底患了何病, 非要論斷,便隻能按著失心瘋算, 幸而薄若幽平日裡並無異狀, 霍危樓又悉心相陪,倒也安生了兩日。
時節一轉臘月,又一場大雪過後, 薄若幽尚被那未知怪病霾籠罩, 孫釗和吳襄再至程宅探,他們還帶來一訊息——李紳死在了牢裡。
程宅正廳地龍暖熱, 孫釗捧著一杯熱茶道:“這般死了, 是當真便宜了他, 隻是衙門也冇有法子, 且如今律法取消了曝示眾之法, 如今隻得在公文上給此人定案。”
再如何覺得悲憤, 人死了也毫無辦法,霍危樓道:“旁的證據都清楚了?儘快給刑部定案吧,此案落定, 我們也好安心。”
霍危樓不願薄若幽總牽掛這案子, 隻有蓋棺定論了, 薄若幽才能嘗試著放下。
孫釗忙道:“都清楚了, 另外幾家家屬都出了證供, 再加上文瑾遇害證據確鑿,明日便可將公文移刑部。”
到底是數條人命的案子, 又牽扯薄氏, 孫釗也不敢輕慢, 且到了年關,衙門也都在肅清年積累的政務, 務必讓大家都能過個清閒的年。
待他二人一走,程蘊之便看著薄若幽道:“此案便算徹底了了,此人雖是病亡,卻也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待到了地下,自也是要下地獄的。”
人死如燈滅,一切皆結束,薄若幽縱然覺得不該隻是如此,卻不得不接這個局麵,頷首應下,“義父放心,眼下我不會多思的。”
多思那怪病便要冒出來,也十分警醒。
程蘊之稍稍放了心,這時,外頭卻傳路柯來訪,霍危樓一定便知是為著正事,直令路柯正廳說話。
路柯頂著一寒氣門,程蘊之與他寒暄兩句,迴避著去了書房,這時路柯方纔道:“侯爺,查問宮人的事有眉目了,屬下們查了最近六年所有離宮的宮人,與珍寶司和衛軍有關的有近百人,其中可能與七寶舍利塔直接接的有三十二人,這三十二人之中,有七人因為已經過世,十人離京後下落不明,另外十五人都找到了。”
“也算屬下們運氣好,其中一個孫祿的老太監,乃是京畿渡口以南的長雲縣人,我們的人追查過去找到了此人,此人從前在宮裡尚儀司供職,據他說,當時和他一起到了年紀被放出來的還有個同鄉,宮賜名多壽,此人任珍寶司小掌事,若他這般的掌事,是不必出宮的,可此人卻選擇在年紀到了離宮。”
“他隻當此人想落葉歸,便與其相約一同歸鄉,可離京那日,此人卻說要去拜訪一位故友,並且還說,倘若冇有等到此人回來,便是兇多吉,令他在故鄉為他攏一座冠塚,算作為安魂之地。”
霍危樓和薄若幽同時擰眉,路柯繼續道:“既有此等說辭,自然是有遇險的可能,這孫祿當時不放心,便跟在了多壽太監後麵,結果,他看到多壽太監進了王青甫家的後門。”
“王青甫?”霍危樓的目陡然銳利起來。
“是,就是王青甫,王青甫掌管太常寺多年,時常出宮廷,和尚儀司這些地方都十分悉,且那日他還問了周圍的百姓,百姓都知道那是誰家的府邸,他從當天午時之後一直等,等到了當天深夜,都不曾等到多壽太監從王府出來,他心底害怕的很,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京城,回鄉之後又等了一月,仍然不見多壽太監回去,便知多半是再也回不去了。”
霍危樓寒聲道:“珍寶司是珍寶司,太常寺是太常寺,珍寶司的管事太監離京前竟然要去王府拜訪,且進去後便失蹤了——”
略一沉,他斷然道:“再去王府搜查,掘地三尺的搜,王青甫的妻小和從前的舊仆亦要細查,此事果真與王青甫有關係。”
七寶舍利塔被盜可能已有數年,珍寶司大換之後,便隻能大海撈針一般的往前追溯,也幸而他們運氣好,找到了這關鍵之人,而如霍危樓猜測的那般,兩件佛門至寶都與王青甫有關係,如今果然證實了!
路柯領命而去後,霍危樓蹙眉沉思起來,薄若幽知道此案,此刻心中也自有思量,“王青甫當年冒險盜走了舍利子,此番七寶舍利塔也可能與他有關,他目的何在?”
霍危樓想到了李紳通道信至瘋魔,便道:“或許也似李紳一樣,有不可告人的。”
“他要用這佛門至寶修佛?想得大道?”薄若幽忽而蹙眉,“可王青甫並非信佛之人。”
在州之時便知王青甫並非信佛之人,又道:“除非是像李紳一樣,雖是道士信的卻並非正統道家,王青甫表麵上並不信佛,私底下卻信仰某些與佛家相通的□□。”
霍危樓道:“還有一個可能我們早先便懷疑過,或許要這佛寶的另有其人,而當初王青甫在州畏罪自殺,亦是為了迴護此人。”
“太常寺卿...太常寺卿正四品,雖是閒差,可與宗室們多有來往,也算清貴之位,何人能令他這般冒險?”
此疑問若得解,這案子多半便得了真相,然而眼下線索極,誰也不得而知,霍危樓看著薄若幽沉思的模樣道:“你莫要多想,這案子牽連兩件佛寶,又積數年,並非朝夕之間能查個明白的。”
薄若幽知道霍危樓擔心什麼,歎了口氣,“那好,那我不想了。”
薄若幽非脆弱心,對自己的怪病雖覺惶然,卻也不會任由自己病下去,安心養好氣神,不沉湎在對弟弟的愧責中是眼下最要做的事。
霍危樓又陪半日,待日暮時分方纔離開,薄若幽想了想,進了程蘊之的書房,這病發作的古怪,且細問過霍危樓和良嬸,總覺得自己的模樣,並非尋常的瘋傻。
程蘊之見又翻醫書,無奈道:“你看這些做什麼?”
薄若幽坦然道:“兒的病古怪,兒想看看醫典上是否有記載。”
“醫者不自醫,何況你本就通醫道,你整日想著自己病了,難道不會害怕?治病的事給義父來做,你莫要想這些。”
程蘊之簡直覺得薄若幽在胡鬨,此言卻讓薄若幽失笑,“義父可是覺得,眼下兒也是病著的?”
“這……自當不是……”
薄若幽拿著醫書走去榻前落座,“那便請義父莫要時時將兒當做病患相待,兒眼下心境很是平和,前日聽你們形容,彷彿在聽另外一人的病況,既是如此,兒便當做在幫旁人看病。”微微一頓,這才顯的語氣沉重了些,“有這樣的病到底是個患,兒不能什麼都不做乾等它何時又冒出來,兒非要弄個清楚明白纔好。”
薄若幽的子程蘊之再清楚不過,見坦然,他也覺頗為激賞,“罷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隻是若覺不適,定要告訴義父。”
薄若幽應好,看了半晌醫書方纔回房歇下。
夢裡又是那漆黑一片的山林,遠有綽綽的房屋廓,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鈴鐺聲,樹梢在眼底變的又高又遠,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追著,求生的本能令隻會向前奔跑。
夢境最深時,一子不同於噩夢的恐懼擊中了,本應該在夢裡最驚險的時刻醒來,可這時,卻似乎有人在對說話,令更深的沉睡,而背脊之下是無儘的深淵,那雙手正將往深淵裡推下去——
薄若幽彈不得,模糊的意識在被剝奪,徹骨的寒意令連呼吸都窒悶了住!
在一陣痙攣般的抖中,薄若幽猛地驚醒了過來。
大口大口的氣,上冷汗如雨而下,整個好似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然而著悉的帳頂,卻有種生死一線後的慶幸。
目詭異的去打量這屋子,彷彿要找出那個推的人,可等緩過氣來,卻又恍然不過是夢,隻是這夢與往日所有的噩夢都不相同。
起去更,走到黃花梨高櫃之前時,人又愣了住,煩和恐懼如線一般從四麵八方纏繞上來,渾繃的僵立在原地,隻覺發麻不聽使喚,著閉的櫃門,有種想躲進去的衝,可這不是會做的事——
薄若幽忽而一陣頭皮發麻,是什麼在驅使?
著自己步步後退,離那櫃門越來越遠,直退到西窗之下跌坐在榻上,這才覺得纏繞自己的線鬆了,手腳恢複了知覺,心底卻一陣後怕,似乎差點變了個傀儡娃娃。
為何會如此?!
薄若幽端起茶盞喝了兩口冷茶,這才令驚惶不安的心平複了一分,窗外是冰天雪地的寒夜,獨困於此,連自己都不明白髮生了何事,旁人更難幫。
抿了抿,隻覺出滿口苦,至天明時分,薄若幽方纔回床榻上歇下。
比平日起的更晚,神亦顯憔悴,趁著外麵雪亮的天,打開了櫃門,此刻卻並無想躲進去的衝,那莫名的恐懼更消失無蹤。
開始仔細的回想昨夜的夢境,神思剛一,便覺太一陣跳疼,然而未曾停下,在這近乎自一般的回憶之中,想起了那詭異的鈴鐺聲和被夜籠罩的山林。
“小姐?小姐醒了嘛”
良嬸的聲音令薄若幽猝然收回了神識,艱難的了口氣,應了一聲,這時良嬸在外道:“福公公過來了,小姐可要見見?”
薄若幽秀眉微揚,“隻福公公一人?”
“是。”良嬸應話,又道:“福公公說侯爺有公差要辦,說一位什麼大人的舊宅之中發現了一骸,侯爺一早便過去了——”
薄若幽目頓肅,抄起件鬥篷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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