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天晚上，陸子初是帶著鮮花回去的，回去前沒跟阿笙打過招呼，但車進家門，遠遠便看到站在家門口等他，仍是如常站立姿勢，右手握著垂放在側的左臂手腕。

“怎麼出來了？”說話間，他已拿起手臂上掛著的大，披在了的肩上。

“反正也沒事。”看到他手中的鮮花，阿笙眼眸閃亮：“送給我的？”

陸子初笑著把花遞給，見接過花之後，低頭聞了聞，姣好的面容上被燈薄灑了一層陶瓷潤。

陸子初看著，突然想起初見，站在電話亭裡，安靜的靠著亭壁，通話的時候，眼神彷彿越過了千山萬水，迷濛一片。

可現在沒有煙雨迷濛，角的笑，宛如初春芳菲。

“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說。

“沒有。”他吻了吻有些冰冷的臉，回來前還有些擔心因爲昨天的事對他使子，但回來看見笑臉相迎，自己也說不出是爲什麼，竟有些失落。

這種失落並未維持太久，因爲滿桌的菜都是親手做的，已很久沒有下廚做過這麼多的菜了。

“昨天晚上沒能一起吃飯，只能今天補上了。”說著，把他吃的菜夾到了他的碗裡，手腕被他握住，歉聲道：“昨天比較忙。”

“我知道。”收回手，見他看著卻停止了進餐，笑了：“快吃，別涼了。”

做的菜，不管好吃還是不好吃，陸子初一向是給足了面子，直到實在吃不了了，這才放下了筷子。

他起，朝出手：“走，陪我出去轉轉。”只當是消食了。

……

花園裡，燈穿過灌木葉片，過樹杈灑落輝，投落在他和的上，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

阿笙看著地上的影子，行走在他的側，那般小鳥依人，彷彿看到了。

“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阿笙微愣之後，方纔道：“我下午借了司機一百元錢，你幫我還了吧！”

“……嗯。”陸子初皺了眉，他大概疏忽了沒錢的時候會向司機借錢吧？

牽著的手走了一會兒，陸子初終是開口道：“薛姨跟我提過，說你早晨看到我襯衫上有口紅印。”陸子初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停下腳步，問阿笙：“爲什麼不問我？”

阿笙看著他，表溫善：“我相信你。”

陸子初只覺得嚨堵住了，說相信他，但他呢？每次在面前流出壞緒，都是因爲他的心在不安……

“嘭啪——”聲音響起，驚蟄了陸子初的思緒，阿笙轉眸去，就見陳煜等人不知何時點燃了昨天晚上就買好的煙花，一朵朵綻放在夜空裡，五彩斑斕。

陸子初摟著，同一起看向夜空，阿笙看了看他，他的側臉廓冷峻之餘又夾雜著，靠在他的懷裡，的心是平靜的。

彷彿第一次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晴空，當他在課堂上偶爾含笑看著時，似乎有微妙的愫纏繞著的心。

下支在的肩上，他輕聲道：“昨天晚上原本想拉著你一起放煙花的，今天晚上遲了嗎？”

輕輕閉上眼睛，語氣平和：“不遲，只要它綻放，就算最後消失了，也依然是最的。”

這樣的景，一生一次足矣。

……

隔天陸子初離開前，果真給阿笙留了現金，似是剛從銀行取出來，數目不多，但兩萬是有的。

他可以不給現金，但絕對容忍不了向其他人要錢。

說過，是瞭解他的。

送他出門，他把摟在懷裡，深深吻：“今天還要去醫院嗎？”

“對。”

他看著，眼眸很深：“晚上我去醫院接你回家。”

“好。”著他的臉，眼眶有些溼。

阿笙站在外面看著陸子初乘車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這纔回了一趟房間，拿著自己的外套出門。

薛阿姨把阿笙送到門口，見阿笙走出很遠，又停下腳步，朝揮手再見。薛阿姨笑了，現在的年輕人，禮數怎麼就這麼多呢！

阿笙這樣，好像去了醫院，就不回來一樣。薛阿姨因爲自己這種想法皺了眉，果真是老了，越來越胡思想了。

……

晚上，陸子初去醫院接阿笙，卻被告知，阿笙今天並沒有到醫院，再問司機，司機只說把阿笙送到醫院門口就離開了，所以阿笙去了哪裡，他並不清楚。

陸子初這纔開始慌了，在醫院裡電話打給薛阿姨，問阿笙是否在家。

薛阿姨吃驚道：“顧小姐不是在醫院嗎？”

陸子初大腦忽然空白一片，只覺得呼吸被人給掐斷了，韓淑慧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兒子就那麼頭腦發懵的站在那裡，一時也急了，從他手裡奪過電話，對薛阿姨道：“你去臥室看看，說不定顧小姐什麼時候回來了？”

薛阿姨的電話很快就撥打了過來：“太太，顧小姐不在臥室裡，但我發現留了一盤錄像帶給爺。”

話還未落，陸子初已經拿著外套衝出了病房。

韓淑慧和陸昌平都有些懵，最後還是陸昌平率先反應了過來，看著還站在病房裡的妻子，急道：“你倒是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啊！我這裡有人照應著，不用理會我。”

……

回去的路上，陸子初對韓淑慧說：“可能還在生我的氣，沒關係，可能躲在某個地方不想讓我找到，等我找到了，我跟道歉，再也不衝發脾氣了……”他那麼強作鎮定，但終究還是眼眶紅了，話語哽塞，似是在說給韓淑慧聽，又似在說給他自己聽：“我不想對發脾氣的……”

韓淑慧也是憂心忡忡，握住兒子的手，竟發現那手涼的很，心裡更急了：“好了，子初，你別自己嚇自己，先回去看看錄像帶，說不定只是去找朋友了。”

這句話，忽然間出了陸子初的淚，哪還有朋友？只有他了，可他……

再多的自責和後悔，都阻擋不了這一刻的恐慌和害怕。

韓淑慧摟著兒子，早就看出來了，牽扯到顧笙，兒子方寸大了。

……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間裡，阿笙坐上了出租車，給顧城去了一通電話。

顧城說：“回國之前，我去t市看你。”

“好。”阿笙看著窗外，適逢經過遊樂場，五彩氫氣球緩緩飄上天際，隔著車窗看著，看的眼睛發燙。

阿笙開口問他：“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最喜歡唱哪首歌嗎？”

手機那端停頓了好幾秒才傳來顧城的聲音：“盧前先生的《本事》。”

“你能給我再唱唱那首歌嗎？”

顧城笑：“怎麼忽然要我唱歌了？”

“只是忽然間很想聽，想起了我們小時候……”

這次，顧城有了長時間的沉默，阿笙知道他在，因爲聽到了顧城上天臺的聲音，阿笙咬住了脣，猶記得那時候，、顧城、依依和許飛，盛夏天坐在天臺上，晃悠著雙，起先依依輕輕的唱，再然後是，許飛，顧城……

顧城唱了，他從未拒絕過的要求，儘管覺得三十多歲的男人對著手機唱歌很稚，但他還是唱了。

“記得當時年紀小，我談天你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在，我們不知怎樣睏覺了，夢裡花兒知多……”

那歌聲明明在手機裡聲音很小，但阿笙卻覺得聲音飄在大街小巷，飄在t市上空，和兒時稚的嗓音融在一起，有年、時、年，像是幾人坐在桃樹下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境。

後來，歌是舊識的暖，風是記憶中的冷，手機被阿笙丟棄在車窗外，的角帶著笑，那是釋然放下的微笑，終於在這一刻原諒出現在生命裡的一切無常，記住的只是他們最好的模樣，至於不好的，記憶力不好，都記不清了。

靠著出租車後座，往事紛紛沉澱，阿笙終於可以對自己說：我過……

……

書房裡，阿笙的面容出現在屏幕上，面清冷，但角卻帶著溫潤的淺笑，一如舊識模樣。

陸子初盯著屏幕，似乎看的久了，畫面中的人就會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一樣。

畫面依然只是畫面，永遠也變不真人。

……

子初，我你。

子初，子初……

這樣的發聲，我練了很多年，不常說，因爲你懂；不能言說的話語，我以爲你也是懂的。

你是除了我家人之外，第一個牽起我的手，而我沒有拒絕的男人。05年，我把手放在了你的手心，原以爲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分開，但人生有很多變故註定要一個人去承擔，去面對。我和你在一起的歡樂時是那麼，那麼……到我不敢拿出來回憶，怕回憶次數多了，就會像看花的碟片，壽命短。

我知道，孩子的事，一直是你的心頭傷，你因此報復韓愈，我不能多說什麼，也不敢多說什麼，怕我的言語會讓你失，怕我會讓你更加不清醒。你不希我提起孩子，可是在怪我？怪我爲什麼懷著孩子卻嫁給了韓愈？怪我爲什麼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兒？

【這句話彷彿是詛咒，不僅僅是陸子初了，就連韓淑慧也大吃一驚，陸子初不敢置信的看著屏幕裡的顧笙，只覺得腦海中有一弦狠狠的崩斷了，彷彿有洶涌的大水淹沒了口鼻，他唯有掐住掌心，才能提醒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子初，我當時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孩子已經七個多月，早就已經型了，我可以在國依仗誰，又可以信任誰？我被囚在房間裡，瞞過了母親，瞞過了韓愈，我每天都很害怕，晚上稍有風吹草就會驚醒，不敢想東窗事發後帶來的一切可怕後果，不去想孩子未來怎樣，我只想著，那是你的孩子，我一定要把生下來。我吃不下東西，但每天都會強迫著自己去吃，怕孩子沒營養；我不敢下樓，怕被人看出端倪；怕韓愈接近我，怕他看出我懷孕了……

【韓淑慧眼眶溼熱，再看兒子，從未見過陸子初的臉那麼蒼白過，拔的搖搖墜，似是忘了呼吸。不，他只是忘了他還會呼吸。】

我一直以爲韓愈早就撤訴了，所以那天得知你隔天就要被起訴出庭時，我衝進了書房，於是禍事發生了。

孩子沒了，是個兒，長得一點也不像你和我，從我生下來時，有些還不……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我是怎麼瘋的嗎？我是看了孩子之後瘋的，我不能接我生了一個那麼殘缺的孩子……

【這一次，韓淑慧腳步倒退兩步，跌坐在了沙發上。陸子初只覺得顧笙的話彷彿錘子砸向他的腦子，涌上腦海，撕碎了他心最的地方，呼吸不得，聽不得，看不得……】

我和韓愈在一起的那五年，我無法抹殺。你不知道，清醒後的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走過自己的心理障礙，回到你的邊。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對我發火。我心裡很難過，讓你那麼痛苦，我該是怎樣的殘忍？

我去看過醫生，怎麼辦呢？我沒來月經，我是異常子宮出，醫生說我懷孕機率很低……我真怕你父母會對我失，陸叔叔和韓阿姨那麼想要一個孫，連名字都取好了，如果是孩，就陸青青。我把這個名字給我們兒了，那麼可憐，即便是死了，連個名字也沒有。

【韓淑慧搖著頭，淚水卻早已溼了滿面，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子初，我一直以爲我們在一起就能收穫幸福，但我錯了，現實遠比夢還要殘酷。一切的禍端皆因我和我姑姑而起，你看電視和電影裡，那麼多人從一開始就想著要報復別人，到最後呢？報復功，但心裡卻是滿滿的傷，他們仍是不快樂。

我不想再看你們鬥了，這場局，我先撤，因爲我已然清醒。忽然明白張玲筆下的子，每一個都擁有玲瓏心智，卻在喜歡的男人面前日漸卑微，並在卑微裡懷揣著般的歡喜。

我不想變這樣的人，相十年，到頭來，我能給你的東西實在是太太了。一個孩子，夭折了；一份好，失信了；不祝你幸福了，想來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也覺得矯。這隻玉佛從小就戴在我上，只可惜沒能保我無憂，看遍我全上下，最值錢，唯一能留給你的，也只有它了……

屏幕裡，顧笙把脖子上的玉佛摘下來，放在了*頭櫃屜裡。

陸子初似是忽然驚醒般，平時迅捷的腳步卻被地毯絆了一下，險些跌倒，他作極快的拉開*頭櫃，果然在裡面發現了那隻玉佛。

玉佛落在陸子初手心，他的手指是抖的，連忙用另一隻手穩住，還沒看清玉佛呢！已有眼淚“啪嗒”一聲砸落在了玉佛上。

後屏幕裡響起阿笙的聲音，他緩緩轉，阿笙自嘲般笑笑：“子初，我爲什麼要醒呢？有時候瘋癲度日，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在屏幕裡笑中帶淚，陸子初在屏幕前淚中帶笑，直到韓淑慧走近，摟著他的肩，他才忽然抱著韓淑慧，似是終於有了呼吸，這個在商場一向冷強勢的男人，忽然無助大哭起來。

“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回來。”

惶惶的話音裡帶著從靈魂最深涌出來的悲痛和恐懼。

韓淑慧拍著兒子的背，目向屏幕，畫面中顧笙眸溫，但卻察覺出了無盡的悲和痛，因爲無人訴說，所以孤苦沉澱。

韓淑慧閉上眼睛：只要你回來，有沒有孩子，無所謂的，真的無所謂的，如果早知道，不會給你這麼大的力，讓你一個人承這些，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