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床榻那頭終于響起擱碗的聲響:“李先生,來診脈吧。”
寶嘉起讓出了位子。李答風走上前去,拿迎枕墊在榻沿,示意江近月將手腕擱上來,而后出三指切脈。
“如何?”片刻后寶嘉催問。
李答風與江近月大眼瞪小眼對視著,一個用力瞪著眼,一個平靜微瞇:“哪兒這麼快。”
“嗯?”寶嘉聽著這語氣,詫異地低頭看向他。
李答風微微一滯:“公主稍等。”
寶嘉倚靠上床柱,別開頭去,看見銅鏡里自己的角一點點揚起。
等了一晌,李答風診過脈,又看過江近月手臂上的傷口,判斷道:“是傷痙,中癥,用藥輔以針灸,十日應當會轉輕癥。”
寶嘉松了口氣:“還得是李先生,那徐太醫真是越發不中用了,害我擔驚怕了兩日,整覺都沒睡。”
“這下放心了,不尋死覓活了吧?”寶嘉看向江近月。
江近月點點頭。
“知道你是擔心我往后不讓你照顧如意了,那也不能被如意抓傷了都一聲不吭吧,下次還敢不敢了?”
江近月搖了搖頭。
李答風目一頓,恍然間陷了遙遠的回想。
如意,那是當年三只小貓里最黏人的一只,每次他一走進那座香氣繚繞的宮殿,那雪白糯的貓兒就會跌跌撞撞撲進他懷里。
宮里的畫師要給如意畫像,如意拱在他懷里不肯下來,畫師便將他和如意一同畫了下來,那幅畫——
余里瞥見什麼,李答風轉過頭,瞧見墻上掛著一幅畫。
畫中長大了的如意拱在江近月懷里,瞇著眼睡得舒舒服服。
沒有缺誰不可的樣子。
“放心,如意如今同你最親,我不會把如意給旁人。”寶嘉探了江近月的額頭,眼角瞥著李答風僵的側影,角慢慢勾起。
江近月點點頭,看見李答風落在墻上那幅畫的眼神,抿起,對寶嘉指了指一旁的茶壺。
寶嘉走上前去:“李先生,他要喝水,是你讓讓,我來喂呢,還是——”
李答風看著江近月,拿起手邊茶壺,斟了盞茶水,遞到他邊。江近月閉牢了,眨起一雙不知何時盛了淚的眼,委屈地沖寶嘉搖了搖頭。
“怎麼比如意還黏人,”寶嘉笑看著江近月,“行,我來,生病的人最大。”
李答風了茶盞。
生病的人最大——
當年宮寒發作時,肚子疼得厲害,讓他留在宮里不許走,也是用這個理由說服他的。
等他留下,又得寸進尺,讓他給按位。
他說不行,讓來。
說醫者眼里不是不分男嗎?
醫者眼里不分男,可他對有男之。
看著蒼白到冒冷汗的臉,他出手去:“行,我來,生病的人最大。”
李答風正出神,忽然看見寶嘉朝他攤開了手。
雪白的手掌遞在他眼下,在問他討要一盞要喂給別人的茶。
李答風將茶盞給寶嘉,給騰出位子,起背過去,在銅鏡里看到自己狼狽的回避。
第111章 寶嘉×李答風·風徐來·伍(男用避子藥。)
李答風沒想到,在京郊住了一個多月,也遙著近在咫尺的公主府忍了一個多月,卻在離開長安前的最后十幾日功虧一簣,連日往公主府奔忙,在府上一待就是整日。
只是忙上一整天也不見公主府主人幾眼,在花迷人眼里見公主府一眾門客了。
頭兩天原本只有江近月一個病號,第三天寶嘉說:“我看李先生如今在醫上的造詣可勝過宮中太醫,來都來了,不如李先生幫我個忙,順道替我府上所有門客都把把脈,調理調理子,好讓他們將來更好地為公主府效力。”
調理好子才能更好地為公主府效力,伺候公主的時候才能令公主更滿意——他聽懂了的弦外之音,沉默良久,卻沒有理由拒絕這個聽上去并不過分的要求。
公主府便專門給他辟了一間院子,讓他坐在庭院里給那些門客看診。
八個門客人人一飄逸的白,齊刷刷在他跟前排著號,這個形像他,那個眼睛像他,那個鼻子像他,那個像他,親眼所見的震撼,遠勝過當初姜稚輕描淡寫的一句——你這軍醫怎麼和寶嘉阿姊的面首長得這麼像?
他坐在案后,看他們一個個番上前,按脈的指尖像麻了,執筆寫方子的時候每一筆每一劃都似在飄。
那些門客也對他的到來倍威脅,尤其當發現他匯集了他們所有人的相貌特征之后,一個個跟那天的江近月一樣眼神復雜,如臨大敵,仿佛生怕他奪去他們現有的寵。
他了他們一致對外的那個“外”,眾人一面候診一面閑聊,話里話外你爭我搶地彰示著自己的地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公主前日給我過了生辰,這是我進府第三年了,年年生辰公主都讓廚房給我做一碗長壽面,還會看著我吃完。”
“除夕那天公主回府晚了,看我在外頭等等睡著了,親自送我回的房。”
“過陣子就是上元節了,公主說今年帶我出去賞燈,只與我兩個人。”
不遠樓閣之上,寶嘉倚在窗邊,聽著底下聒噪鬧騰的人聲,著李答風面無表給人搭著脈,像恨不能不長耳朵的樣子,笑得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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