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里念叨著“好吧”,晃了晃腦袋揮散那些不祥的畫面,小心了他完好的膛,將臉了上去。
因這一場噩夢,姜稚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被婢伺候著用過早膳,還在回想昨夜的事發呆,忽然嗅到一燎火的味道。
“這飄進來的什麼味兒?”姜稚擱下筷子,皺起鼻子問兩名婢。
姜稚這挑剔的鼻子一向比旁人靈通,驚蟄和谷雨還未嗅見什麼,疑地推開支摘窗出去。
這一看,竟見庭院天井下放了一只燃燒的火盆,三七一手拎一長串黃白之,一手拎一捆著白紙穗的柳桿,預備大干一場似的盤坐了下來。
驚蟄和谷雨咋舌半天才問出話:“這、這是做什麼?”
三七抬頭來,見姜稚歪著腦袋不解地站在窗邊,連忙起行禮:“夫人,這是將軍今早去軍營前的吩咐。”
“吩咐你在我院子里——”姜稚一指火盆,“燒紙錢?”
“是,夫人放心,這麼多錢還堵不住鐘家人的?”三七說著拆開紙錢,抖抖撒進火盆里,拿柳桿撇散,里念念有詞,“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來找我們將軍,去我們夫人夢里放肆,算什麼英雄好漢?”
姜稚:“……”
三七燒著燒著一抬頭,看見姜稚滿眼的荒唐,心道的確荒唐,將軍今早提議的時候,他也荒唐了好一陣呢。
細數將軍殺過的人,沒有十萬也有九萬九,從無鬼神敢將軍的夢,將軍也從不敬鬼神,何曾祭奠過自己劍下的亡魂,更別提給仇人燒紙錢了。
“以為將軍把你們拎去喂了豺狼,一個個尸骨無存,便找不到你們算賬了是吧?今日好好給你們燒紙錢,若膽敢再來招惹我們夫人,小心將軍把那幾只吞了你們尸骨的豺狼找出來,剖腹取骨再宰你們一遍!”
“…………”
屋里一主兩仆吹著四月里的暖風一個激靈,緩緩對視一眼。
那你們將軍還會先禮后兵的。
不知是錢堵住了鐘家人的,還是剖腹取骨的威脅堵住了鐘家人的,這日過后,姜稚當真沒再夢見過那些惡鬼。
只是這鬼神本是人的心事于夢境中的投,安神湯驅散得了噩夢,卻驅散不了姜稚的心事重重。
那夜問元策,他的仇是不是還沒報完,他避而未答,或許是不想再騙,可他的不答其實也已經是答案了。
姜稚反復思量著,有誰可以讓皇伯伯明知他犯下通敵重罪,卻也無法輕易撼他,與之正面撕破臉開戰?
放眼大燁,這樣的人只有一個——河東節度使,范德年。
回想起正月里,跟隨元策離京那日,范德年與元策說的話:“可惜我要往東,沈小將軍要往西,往后一路注定背道而馳啊……”
當還無憂無慮做著話本里的依依,那時的元策是不是已經在想該如何手刃范德年了。
可要手刃范德年,絕不像扳倒鐘家那般用些計謀手段便可,此仇要報,便是整個河西與河東為敵,結局一定是在戰場。
姜稚心里裝著這些事,這日過后,時常去玄策大營給元策送午膳,用過午膳便留下來看他訓練新兵,待到夜里與他一同回府。
四月下旬的一日,裴雪青聽聞如今日日出軍營,問可否帶也去一趟。
沈元策忌日在五月,裴雪青打算過了他的忌日再回京,這些日子走了許多沈元策行軍打仗到過的地方,只剩玄策大營,因是軍營重地,擔心不便叨擾。
姜稚得元策點頭之后便帶著裴雪青一道去了軍營。
黃昏時分,姜稚與裴雪青站在演武場的高臺,看底下新兵練著攻防戰。
士兵們按袖章分為兩個陣營,在那座用以模擬作戰的城樓上下展開對戰,滿場煙塵滾滾,戰車疾馳沖鋒其間,廝殺聲、號角聲地山搖,站在這閱兵的高臺上都能覺到腳下陣陣顛簸抖震,真切得猶如親歷戰場。
姜稚一連來了十幾日,第一次看到攻守城戰,和裴雪青一樣震撼得睜大了眼,連飛沙走石撲面都忘了去撣。
眼看守城一方士兵數量遠遠于攻城一方,姜稚奇怪地問一旁元策:“以對多,這是不是有失公允?”
元策負手觀著戰局,一面答:“守城一方占據地理優勢,實際作戰時,在攻城械不突出的形下,攻城方的兵力本就常常數倍于守城一方。”
“那若是攻城械很厲害呢,守城方人又,該怎麼辦?”
“保住士氣是決勝關鍵。”
姜稚恍然點頭,眼看攻城一方士兵登著云梯爬上城樓,守城一方士兵眼疾手快往下傾倒鐵桶里的黃水,被黃水濺到的士兵便被穆新鴻判定已無戰力,又問:“那鐵桶里裝的黃水是什麼?”
“只是普通的水。”
“我知道這是普通的水,”士兵們訓練所穿鎧甲所佩武皆是真刀真槍,但類似投石這等殺傷力大的是用輕巧替代,想必這黃水也是同樣的道理,“我是問,在戰場上那是什麼水?”
“燒熱的金。”
“金又是什麼?”
元策偏頭覷一眼:“你不會想知道的。”
姜稚撇撇:“賣什麼關子,說給我聽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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