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外頭人人慨,都說鐘伯勇自恃武藝高強,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造下此般大孽,鐘家有此子,實乃家門不幸,不過也是惡人自有天收,否則這無知小兒惹上的人又怎會剛巧手握著鐘家的罪證。
姜稚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給元策寫信,別人不知道是誰在背后縱這些事,知道,想問問他,這真的只是個巧合嗎?
如果宣德侯狀告康樂伯貪污軍餉也是他報復的一環,那從意外出事到他出手不過短短半日,他如何能在半日之查到扳倒鐘家的罪證,并巧設此局?
既然不可能,便是他在此之前就已在著手查探鐘家。
在看不見的地方,他在做些什麼,又為何要做這些?
疑問一茬接著一茬,落筆之時又想到如今鐘卓兩家正于風口浪尖,案子未定,絕不可令阿策哥哥卷其中,書信提及此事未免太過危險,還是留到當面再講,繼續說今日吃了什麼好了。
三日后清早,沈府東院書房。
穆新鴻站在書案前,喜氣洋洋地向元策回報:“三司查到的貪污數額已達百萬兩,康樂伯因跛腳從前線退居幕后,這些年的不甘怕是全拿來貪銀錢了,這日積月累的數額如此龐大,不出意外,死罪已定。”
元策臉上卻無太多喜,看著手里的書信淡淡道:“案子是三司查,罪如何定看圣上,不宜高興過早。”
穆新鴻頷首應是,恢復了肅穆的神。
此前他們養了高石這個活死人半年,釣出的幕后黑手便是康樂伯。原來康樂伯早年在前線打仗之時曾有恩于高石,高石不惜背叛玄策軍與大公子也要效忠康樂伯,便是為了還恩。
但康樂伯居場多年,既犯下通敵這樣的大罪,又豈會傻乎乎留下罪證,將軍又未正式授,沒法接近這老狐貍,便當機立斷進了天崇書院,打算從鐘伯勇手探探鐘家的底。
后來查到鐘家與卓家的關系,發現鐘卓兩家兒子私下好,兩位父親也有利益往來,便找到了突破口。
只是原本卓家并非將軍的目標,在將軍的計劃里,打算用利益分化鐘卓兩家,結果那日郡主出了事,卓小侯爺自找上門來,這便一石二鳥一塊兒收拾了。
如今一切都順著將軍的計劃在發展,不過越是這種關頭,確實越要小心謹慎,不可輕敵,穆新鴻覺得將軍此言有理,嚴肅地想到這里,一抬頭,卻見方才他不要高興的人角微彎,自己還高興。
他就說,至親之仇眼見就要得報,誰能不歡喜?
穆新鴻醞釀了句應景的話出來:“總之如今暗害大公子的兇手已在牢獄之中,也可告大公子在天之靈了!”
元策笑意驀然一收,從信箋里抬起一眼皮來。
穆新鴻一愣。這話也不能說?這他說錯啥了?猶疑著仔細看了眼元策指尖著的那封信箋——
彩的花箋,繪了漂亮的花,灑了金燦燦的,聞著還有香噴噴的味兒,一看便知出自誰人之手。
“哦……”穆新鴻才發現自己應錯景了,尷尬地干笑了聲,“您是在高興這信里的東西呢。”
元策沉著臉一掀眼皮:“看到些蠢事罷了。”
穆新鴻輕咳一聲,想起前幾日青松嘆著氣跟他說,公子最近每日看郡主的來信都會笑,不知大公子在天上看了作何想……
“沒事,將軍,這笑就跟打噴嚏一樣都是人之常,誰忍得住啊,咱想笑就笑,不必理會他人目!”
“……”
元策緩緩抬起一食指,指住他,往右一劃。
穆新鴻順著那手指轉過頭,看見送客的方向,著后腦勺退了出去。
房門一開一闔,書房里歸于寂靜,元策垂下眼,目重新落回到手里的信箋——
“阿策哥哥親啟,轉眼已見字如面近半月,何時能真正見上面呢?聽青松說你的傷已拆去細布,我的腳也好得差不離了,今日醫士讓我下地走走試試,我走了兩步,確實不疼了,只是我好像不太會走路了。虎虎在旁邊看著我,我走一小步,它就跟著躥一大截,回頭沖我喵喵喵,你說它一個四條的,走得比我兩條的快有什麼好驕傲?明日休想再吃我的魚。”
元策目下掃,從被穆新鴻打斷的這句繼續讀下去——
“對了,寶嘉阿姊今日來府上了,前陣子來看我的時候我都喝了藥睡著,今日總算與說上了話。說要是早知道我會出這等事,便不讓我幫去打聽裴子宋的婚配了。現在你知道了吧,可不是我對裴子宋有非分之想。今日我順帶也問了寶嘉阿姊,和李答風可是舊識?我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寶嘉阿姊的酒樓開張在李答風進京之后不久,剛好‘風徐來’,這其中一定有鬼。但寶嘉阿姊不愿跟我講,還說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回頭跟你的軍醫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套出些話來,我可實在太好奇了!”
“不過今日還收到一則壞消息,舅舅的家書里說,他那邊修渠工事未完,至今沒能啟程回京,恐怕趕不上除夕了,那我們豈不是要晚些才能說親了,唉……不過看信中意思,舅舅只是趕不上除夕,年后應當會盡快回來。你也不必擔心,你如今建了功立了業,本就已可與我匹配,眼下外邊都在傳我們的事,就算為著我的聲譽,舅舅也定會認下你這個外甥婿。熬了三年多,終于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我都快開心得睡不著覺了。你呢,開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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