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神嚴肅盯著回,
“梁冰,別的事咱家不管你,但李寧三字,往后養心殿再也不許提。”
梁冰一呆,心頭郁郁回了西圍房,一抬眼,那張悉的長條桌案還在,一左一右與并排,嫌,那丫頭卻非說喜歡跟挨在一塊,新一冊《詩經》譯了兩頁開頭,小狼毫還沾著未褪的墨,那盞新發放的紫紗宮燈換了蠟炬,案后空空如也。
再無人在忙得抬不起眼時,給遞來一盞溫茶。
再無人俏生生蹲在側,綿綿喚一聲姐姐,蹭進來一頁賬目讓指點。
再無人在不得空用膳時,嬉皮笑臉強塞一記點心。
梁冰不知裴浚心里如何。
總之很難。
空執杯盞張窗外。
明月依舊,蟬鳴越幽,不見來時人。
*
裴浚連著五日不曾回養心殿,那一夜養心殿杯盞碎了一地,雨停后,他去了乾清宮,一個堂而皇之吃避子丸的人,他沒有死便已是最大的仁德,不值當他怒,更不值當他失態。
回到寂靜的乾清宮,這里二十七架床,隨他選臥,他是天子,坐擁四海,背負江山社稷,一個人于他而言算什麼?
有的是愿意給他生孩子的人。
裴浚自嘲地笑了一聲,將這樁事從腦海拂去,重新投公務。
錦衛和東廠每日均有浩如煙海的邸報送來皇宮,兩廂應照,相互牽制,裴浚靠著這些邸報掌控朝堂的態。
他太忙了,乾坤在握,登基那日頒布的宏偉藍圖是時候一樁樁去拓行。
及冠禮后,新政徹底鋪開。
先帝在世,窮兵黷武,冗兵冗員,民不聊生,裴浚登基便下旨“準兩京十三府,掌印員,僉書,公侯伯都督,都指揮,及各部衙門自請裁員”。
這一條最初雖是他與楊元正共同商定,楊元正畢竟居朝廷多年,帶關系錯綜復雜,真正推行時備掣肘,如今裴浚當政就沒那麼多顧慮,正好清算楊黨人員,大刀闊斧消減冗員。
廣開言路。
過去先帝不聽勸告,言路避塞,就連登聞鼓也棄之不用,裴浚重啟登聞鼓,許巡城史與各科給事中流坐鎮,又召集三法司衙門,完善各級訴訟規章,修補增訂律法,令有法可依,有冤可訴。
先帝朝濫用宦,積弊已久,不宦打著皇帝的名義奔赴各地,搜取民脂民膏,令當地員商戶與百姓苦不堪言。裴浚于是輕簡各省駐地侍,還政于民。
再有東南倭寇頻擾,裴浚下令大力練水軍,整頓海防。
就這麼沒日沒夜忙了一個多月,一日月明星稀他去奉先殿給父母上了香,路過延禧宮附近,隔著數道宮門遙遙往延禧宮了一眼。
延禧宮有一座三層樓的亭臺,他恍惚記起,新年伊始,李寧病重,他曾陪著在頂樓看過一會兒煙花,那段時日大病初愈,吹不得風,姑娘在屋子里悶了幾日,非鬧著爬上了樓臺看煙花,他無奈陪看了一會兒,后來見風大,愣是將人拎進了屋,沒看盡興,窩在被褥里埋怨了他許久,正因為此,后來才有了城墻那一場盛放的焰火。
裴浚立在咸和左門沒。
夜深,知了歇了,整座皇城寂靜無人,月被云層遮去大半,灑落幽黯的影,他背對著人,拔影,模糊的廓,眉眼藏著無可撼的逆流,
柳海陪著他站了許久,腰酸了背駝了,那人終于冷清地問了一句,
“子怎麼樣了?”
那夜他滾,冒雨而來,又是月事,又是避子丸,腹痛不止。
柳海聽了這話,猛然抬起眼,眼底覆過一陣霾,
“萬歲爺....”
他倉惶往下一跪,冷汗沿著孔炸出來,整個人抖如篩糠。
裴浚聞聲驀地回頭,眼神又冷又黯,像是照不的渠,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柳海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從來對帝心揣無二的人,這回馬前失蹄。
他著頭皮解釋,“那日姑娘得了萬歲爺的訓,便去了宮正司,宮正司的嬤嬤循例將發配出宮了。”
空氣無端凝滯,背著的那只手緩緩垂了下來。
柳海只覺頭頂仿佛了一座巨山,急得滿頭大汗。
裴浚任用之時,行的便是制衡宦的路子,所以與宦隸屬不同,宦歸司禮監管,分屬宮正司,趙嬤嬤流程是沒錯的,可前豈可隨意發配,趙嬤嬤明顯假公濟私/置了李寧。
“萬歲爺,論理前的離宮好歹也得經過司禮監,可那位趙嬤嬤估著是記恨上回姑娘幫忙國璽的事,便裝聾作啞把姑娘送出宮了,手續辦的快,姑娘走得也急,牙牌放出,宮牒也除了名,老奴發現時已來不及了....”
柳海伏在地上,目所及之是那雙黑地繡金龍紋的烏靴,山河日月紋蔽膝幽幽,他仿佛看到那雙健碩有力的,只消抬一腳,他必死無疑。
那夜裴浚盛怒之下,依然沒罰李寧,柳海便咂出該是留有余地的,可哪知李寧順驢下坡這麼干脆利落離開了呢,他得知消息時,已暗不好,可那時裴浚還在氣頭上,他哪敢霉頭,旁觀些許日子,見裴浚仿佛忘了那個人,也就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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