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醫深吸一口氣,頓首道,“臣給姑娘把脈時,十分張.....”說到最后,他頭額點地,已不再抬眸。
真相已呼之出。
裴浚重重閉上眼,修長的脊梁往后撞在背搭,整個人陷一種詭異的靜默。
那張臉白中泛青,那一層鋒刃般的青下仿若深流過淵,涌巨大的暗流,看了一眼,柳海心底滋生一種窒息的可怕,可惜此此境,他愣是搜腸刮肚也尋不出半個安的字眼。
雨如注如瀑,仿佛在天際掛下一幅巨大的水簾,而水簾就在這時被破開一道口子,只見一行人影從雨幕中闖進養心殿。
總算來了。
柳海看著松了一口氣,也同時懸起了心。
腳步聲伴隨水聲潑濺窸窸窣窣傳書房,老太醫猜到李寧到了,連忙側開子跪于一旁。
小轎擱下,侍衛急退離開,兩位小宮攙著李寧立在廊廡。
書房的紗簾被起,柳海杵在屏風邊上,了一眼門檻那道娉婷影,想是意識到了什麼,面白如蟬翼,眸幽渺,被顛了一路,呼吸略有不穩,直愣愣立了一會兒,緩緩掀起擺往下跪定。
柳海朝著書房弓腰,“陛下,姑娘到了。”
他看了一眼裴浚,只見他冷白的眼角已繃住,雙手搭在案,修長脊背彎似滿弓,那凌厲的氣勢襯著整個人像即將出鞘的箭,怒火一即發。
“你問,避子丸是不是親自所服?”
裴浚開口,一字一句有如千鈞。
柳海心頭說不出的苦,著頭皮調轉視線落在門檻外邊的李寧,巍問,“姑娘,程太醫在您的廂房發現了避子丸,萬歲爺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您自個兒備的?”
狂風驀地停了停,天地靜極了,靜到一點微末的靜都足以掀起兵荒馬。
只見那絕的人,端端正正跪著,姿筆直挑不出半點錯,涼意順著膝蓋竄四肢五骸,也不曾變一神,唯有泛白的輕輕蠕一下,極淡地說出一個字,
“是。”
那繃的弦無聲而斷。
柳海心里存的最后一點僥幸也沒了,他惶惶偏過眸眼,不敢去看裴浚的臉。
暴風雨再次席卷而下,那震耳的雷聲雨聲徹底將他整個人包裹住,沉抑在丹田的怒火終于沖破閘口順著五臟六腑流竄。
裴浚深吸一口氣,面頰的青幾乎要炸開。
對著李寧近來的反常,裴浚不是沒有察覺,不往他跟前湊,也不再跟他撒賣乖,他只當為章佩佩之事心懷怨憤,跟他鬧脾氣罷了,可萬沒料到竟然生出絕嗣的心思。
他那麼寵,萬事縱著,教為人世,陪騎馬放煙花,這輩子所有耐心都給了一人,竟不知好歹,敢服用避子丸?
這世上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一個不字。
也從來沒有什麼人和事真正惹怒過他,沒有,他堅信世間任何艱難險阻皆可被他踏平,事實也是如此,而今日他獨獨對一個人生出極致的怒意,乃至挫敗。對每個人皆是平等的,哪怕他是天子,強迫得了一個人的卻也強迫不了的心。
裴浚從未覺得這般可笑,他第一回 那麼真心對一個人,恨不得將往手心里捧,就在方才還細致微替謀劃將來,卻狠狠給他當頭一棒,與生俱來的驕傲與尊嚴得到巨大挑釁,被欺瞞的惱恨,不甘,可笑甚至無奈,再伴隨一對摧殘子的痛憤,種種緒在膛研磨,最終只剩巖漿般的怒火從嚨迸出,
“滾!”
他從齒里出這一字。
案上的折子筆架硯臺被掃落一地,
“有多遠滾多遠,朕再也不要看到你!”
第49章
這一陣急雷過后,雨勢漸止。
寧被兩名小宮人攙著往回行。
皇帝只滾,沒說要將如何,柳海一時拿不定主意,暫且吩咐宮人把寧送回延禧宮。
天漸開,西邊天云層突然炸開一個巨大的窟窿,烏云退散,幽藍閃現,寧著那一抹藍云,腦海不停回旋他的話,“有多遠滾多遠,朕再也不要看到你。”
有多遠滾多遠....那能滾出皇宮嗎?
這個念頭一起,寧便按捺不住了,只是,平日歸宮正司轄制,犯了錯該去宮正司領罰。無論如何得試一試,當下顧不上腳下積水,心開闊了,腳步也變得輕盈,就這般提著擺來到延禧宮后面的六宮局,六宮局最東面一個院落便是宮正司的值房。
宮正司主糾察宮闈,責罰戒令,平日凌駕六宮局之上。
眼下正是傍晚酉時三刻,宮正司三位管事班,到司正趙嬤嬤夜值。
寧帶著小宮人來到趙嬤嬤跟前,徑直跪下道,
“嬤嬤容稟,臣今日在養心殿冒犯了陛下,令陛下發了好大的火,聲稱是讓臣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必見著...”
寧說到這里,淚如雨下,委屈地哽咽,“故而,臣特來嬤嬤跟前領罪,請嬤嬤按律發落臣出宮吧。”
趙嬤嬤聞言明顯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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