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來時,已得柳海提點,早將近來案子梳理明白,上呈一份邸報給皇帝。
柳海接過呈了上去。
裴浚握著那串菩提子,一目十行看過去,看了一會兒總算尋到幾個合心意的案子,
他用朱筆圈起來,待張勇,“你親自去一趟江南,將這幾個案子給辦了。”
他將邸報扔下去,張勇慌忙接過,掃一眼,頓時目沉凝。
打頭一個是江州幾名富戶聯手抬高米價魚百姓的案子,被圈出來的案子均有一個共同點,作案者非富即貴,家財不菲,除此之外,這里頭還有一個案子牽扯弘農鄉紳霸占農田之事,弘農好巧不巧是首輔楊元正的老家。
僅僅是一眼,張勇便悟出皇帝用意。
旋即后背滲出一層薄薄的涼汗。
先拿下三個大案,必定能查獲一大批銀兩,便可充實國庫以作軍資。
至于那霸占農田一案,則是敲山震虎,雖然此案不一定與楊元正有關,可既然發生在他老家,為首輔便有失察之嫌,用這個案子堵楊元正的,著閣同意出兵云南。
這等縝的心思,老辣的手腕,人嘆為觀止。
但真正令張勇懼怕的不僅僅如此,這里頭還有更深一層試探之意。
當年擒獲江濱,是楊元正首倡,他布的局,也就是說,皇帝知道他與楊元正關系匪淺。
這個案子敢不敢辦,如何辦,決定著他未來的仕途甚至生死。
張勇心里苦笑,面上卻毫不遲疑應下,
“請陛下放心,臣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這句話等同表忠心了。
裴浚很滿意,“宜早不宜遲,卿即刻出發。”
“臣遵旨。”
裴浚心一好再問李寧,柳海還是告訴他,人在騎馬,裴浚按了按眉心罕見沉默了許久。
*
一場秋雨一場寒,七月二十二這一日,天地忽然涼了下來,宮里司針局早給備了秋衫,寧在袍子外加了一件比甲。
清晨趕到養心殿當差,臺階了一片,薄薄的有如清霜。
裴浚去了前朝還未回來,姑娘們聚在西圍房辦公。
巳時末,前頭遞了話,皇帝即將回養心殿,姑娘們又齊齊來廊下站班。
張茵茵的父親得皇帝重用,昨日出京辦差事去了,這兩日頗有底氣,昂首人很神,見側的寧眼神微微耷拉著,輕輕聳了聳的肩,
“寧,你這是怎麼了?前可不興打盹。”
寧渾打了個激靈,連忙抖擻道,“我沒有...”
話落察覺司禮監幾位秉筆都看了過來,立即揪了自己一把。
昨個兒做了噩夢,半夜醒了兩回,睡得不太好,方才一時走了神。
章佩佩見狀,臉立即冷下,寧不明白里頭的門道,卻清楚地很,別看這些侍在們面前躬哈腰的,沒準便是主子們的眼線,張茵茵這麼一嚷嚷,保不準能傳到皇帝耳子里,于是也有樣學樣,
“張茵茵,萬歲爺午膳的食譜瞧過了沒有?”
張茵茵是個欺怕的,對著章佩佩語氣很恭敬,“回姐姐的話,我過目了,有徽州豆腐,鴿天麻湯,還有....”
章佩佩打斷道,“茵茵,你當差可比寧差遠了,寧幫我那會兒,挽起袖子親自下廚,大總管日日都夸,連我也得了好臉,你這一來,每日只擺個譜,知道的曉得你在替陛下當差,不知道的還以為您當大小姐來了,不就是道徽州豆腐嘛,自個兒做呀。”
張茵茵面一僵,有些下不來臺,朝楊婉投去哀求的一眼。
楊婉雖被斥,依舊是前第一,張茵茵與頗深,楊婉不能看著張茵茵落下風,于是替回道,
“佩佩說得對,咱們這里頭的姑娘,寧的細致認真有目共睹,不愧是你帶出來的人,茵茵剛來,還有許多不周到之,還佩佩多予指教,至于親自下廚...”楊婉轉過溫地看著張茵茵,
“我記得你在閨房時有幾樣點心做的極好,不必因為在前就畏首畏尾,你大膽嘗試,咱們幫你掌眼呢。”
一席話面面俱到,四兩撥千斤將矛盾掩蓋下去。
章佩佩無奈地朝寧聳肩,眼神似乎在說“瞧,快學一學”,寧了眼,這本事還真學不來。
寬袖往下一落,楊婉瞅見手臂出一道傷口,連忙問,
“妹妹,你傷了?”
寧掩了掩袖口,搖頭失笑,“不妨事,就是騎馬時摔了一跤。”
章佩佩心疼得不得了,又是要去尋藥膏,又是要看傷口,下不來地。
裴浚今日沒走遵義門,是打養心殿耳門回的書房,姑娘們這番話就被他聽了個正著。
他臉不好看,心里罵李寧是個笨蛋。
放著他這尊佛不求,每日磕磕見針把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他到底該夸有毅力還是罵愚蠢,他教的不比旁人好?想騎馬,他大晚上的還能帶上城墻騎呢。
自那日罵了到今天足足六日,愣是一聲不吭,也不服。
倔。
裴浚從不在意別人的緒,這是第一次。
他心不好,午膳又沒搭理李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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