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下去的結果,與顧統領想像中一樣,這批刺客的確是『恭王』指使,而且恭王刺殺皇帝的機,與恭王外祖家的滅門案有關。
順著刺客這條線,顧統領追查到了一個忍多年,韜養晦,無比憎恨著皇帝的恭王畫像。
這令他不吸涼氣,一寒意從背脊升起。
若是皇帝將此事公佈出去,天下百姓也好,文武百也罷,有誰會相信恭王是無辜的嗎?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恭王刺殺皇帝的理由擺在眼前,由不得天下人不信。
顧統領知曉,恭王是名正人君子,縱使心萬分悲憤,卻從來沒有升起過弒君的打算。
恭王只是想替外祖家翻案,討回公道。
給皇帝下毒是娘娘一個人的決定,娘娘當了皇帝二十餘年的枕邊人,深知皇帝為人有多不堪,又怎會給恭王翻案的機會?
討公道?
下地獄去討嗎?
顧統領藉著查案之便,很快派出心腹,傳口信與恭王。
聽罷顧統領的傳信,恭王本就冷峻的臉上,變得越發晦不明,似乎意料之中,又似乎難以置信。
但最終都歸於平靜。
不愧是他的好父皇,恭王諷刺地笑著心想,對方三十年前用同樣的計謀陷害他的外祖,順便殺掉了當時親征的太子。
一石二鳥,然後自己登上皇位。
現在還想故技重施。
是,恭王的外祖家是冤枉的,所謂殺害當朝太子,通敵叛國,全都是皇帝的算計與利用罷了。
分明就是他自己謀害自己的太子嫡兄,還構陷了不願與他沆瀣一氣的純臣岳父。
這就是皇帝不敢讓恭王繼位的緣故,倘若恭王登基,此案必翻!
那麼他這個皇帝,便了笑話。
三十年來,恭王的翻案之心一直忍不,連皇帝都放鬆了警惕,是以太子還活著時,皇帝便培養恭王輔佐太子。
倘若太子得力,能夠一輩子制恭王,也就沒有翻案的可能了。
終究是自己的兒子,為人父者,未必不能留恭王一條活路。
可惜事與願違,最後皇帝無奈地發現,唯有殺了恭王,自己才能保住死後的聲譽。
那就不能怪他了。
此刻,皇帝對恭王的絞殺正式開始了。
橫豎已經殺了對方外祖滿門,他並不介意再利用一次滅門案,徹徹底底地摁死恭王,與恭王的一眾黨羽們。
「呵,他竟還有臉用這個理由潑髒水。」恭王說話時,一按捺不住的癲狂在眼底翻湧,好啊,天知道他等這一刻等了多久。
「去,回了你主子。」恭王代來傳話的人:「讓對方發作,我自有應對之法。」
「是。」傳話人離開。
不久后,顧統領得到恭王的答覆,心中稍安,也是,恭王殿下並非無能之輩,估計還有后招在手。
他這邊安心地回稟皇帝,將恭王弒君的證據全部遞上去。
「果真是恭王要刺殺朕。」皇帝面失,表現得十分難過,嘆氣著道:「朕對恭王寄予厚,用心栽培,他太令朕失了。」
顧統領:「……」不知說什麼好,所幸他向來沉默寡言,應該不會引起皇帝的懷疑。
「朕在行宮遇刺的消息,不必瞞著了,另外,明日擺駕回宮。」皇帝道。
一夜之間,皇帝在行宮遇刺的消息傳遍天下。
更令人驚悚的是,兇手疑似恭王,據說是恭王為報外祖滅門之仇,因此大逆不道,派人刺殺自己的父親。
皇帝還在回宮的路上,流言便已滿天飛。
京城更是不安,人心惶惶。
這次到追隨恭王的員六神無主,害怕皇帝再來一次大清洗。
將軍府也為之而了起來,這一聽就是專門針對恭王的殺招,實在狠辣無比,殺人誅心。
好在恭王是個人,提前代吳先生,又由吳先生代臨哥兒,給他們傳遞了『稍安勿躁』四個字。
雖不知恭王如何應對,但起碼心中有底。
數日後,皇帝駕回到宮中,很快,沈知節便前來覲見,駙馬爺一進來便眼眶通紅地朝皇帝跟前跪了過來:「陛下,聽說您遇刺的消息后,微臣寢食難安!」
中間還噎了一下:「如今看見您好端端的,微臣終於放心了!」
這麼赤忱的關心誰得住?
皇帝那顆冰冷的心都回暖了一些,笑呵呵地看著沈知節道:「讓卿驚了,朕很好,並未傷。」
「謝天謝地。」沈知節道。
「這麼大的人了,快別哭了。」皇帝有趣地說著,接過劉公公遞過來的手帕,親自替沈知節了眼淚。
「多謝陛下。」沈知節滿眼孺慕地道。
此次他宮爭當孝子,一為表現,二為打聽皇帝如何置恭王。
「恭王殿下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簡直不配為人之子。」沈知節試探道:「既然您已經回宮了,可要現在就派人去抓拿對方?免得對方畏罪潛逃!」
駙馬總是以皇帝的利益為先,皇帝自然用,面容溫和地道:「沈卿不必著急,等明日上朝再說即可,你太急躁了。」
這個婿什麼都好,就是在政事上不夠老道,單純了些。
恭王那邊,說不定都不必他親自派人去找,以對方那副剛直的脾氣,到冤枉自會找上門來。
皇帝等著恭王來找自己解釋。
屆時,他當然會準許恭王覲見,給對方一個說話的機會,但並不是好心讓對方自證清白。
他只是想試試看,能否藉由滅門案一事在書房激怒恭王,好抓對方一個現行。
只是,皇帝左等右等,直至夜幕降臨,依舊沒有人來通報恭王覲見,這讓他有些不安,覺事態離了自己的掌控。
「恭王,有何靜?」皇帝再次召來探子詢問。
「回陛下,恭王殿下依舊閉門不出。」探子回道。
皇帝遇刺的消息傳開后,恭王便一直如此,既不急著自證清白,也沒有畏罪潛逃,就好像沒有這回事一般。
聞言,皇帝面凝重,倒真是有些不恭王的心思,難道對方當真如此沉得住氣嗎?
沒由來的,他心中有些不安。
*
恭王府,宅深,華燈初上。
一群輕手輕腳的婢們,整齊有序地捧著晚膳,送進王府深的某座幽靜小院子裏,然後再輕手輕腳地出來。
闔府上下的人都知曉,這裏住著深居簡出的世子。
世子喜靜,不叨擾。
就連王爺與王妃進出都要格外小心謹慎,免得驚了世子。
鬧騰的小王爺就更加不許涉足了,這兩年來,小王爺沒因為這事而挨打。
然而卻鮮人知曉,幽靜的小院裏除了世子以外,還住著一位尊貴的客人。
「哎呀,又到飯點了,吃飯吃飯。」一名聲音活潑慈祥的白鬍子老者,笑來到桌邊,瞅了一眼菜卻嘀咕起來:「怎麼沒有燒?賢侄孫。」轉頭看向後面:「叔公與你說了,今天想吃燒的嘛。」
隨著老者轉頭的方向看去,一道長玉立的影信步而來,他看起來弱冠之年,面容乾淨俊逸,正是那位鮮面的恭王世子。
名趙思轍。
恭王世子輕嘆了一聲,好脾氣地道:「皇叔公,您前天已經吃過燒了,而且一頓吃了一整隻,還半夜鬧肚子。為了您的著想,以後還是吃清淡些為好,不能大魚大,更不能大碗喝酒,虧得您還是位得道高僧呢,也不戒戒口……」
「好好好,且快別念了,念得叔公頭疼。」老者面容無奈,舉起手投降道。
這個被恭王世子喊做皇叔公的老者,一聽就是皇室中人,而且還不是一般人。
他名為趙明惠。
這個名字曾風一時,盡大啟百姓與文武百的戴與擁護。
倘若有在朝為超過三十載的員在場,譬如勇國公,大抵就能認出來,他正是三十二年前,那位被宣佈死於恭王外祖父手中,連首都沒找回來的明惠太子。
此事若要從頭說起,當真是說來話長。
當年,還是皇子的當今皇帝小嫡兄兩歲,因這兩歲之差錯失皇位,所幸他們兄友弟恭,太子哥哥待他極好,還許他王爺之位與富饒封地。
可同樣是嫡子,他不甘心,便想從嫡兄手中奪位。
終於找到機會,他終究還是仗著嫡兄的信任,暗下殺手。
派出去的死士回稟,當時親眼看見明惠太子死了,首掉進了滔滔洪流之中。
但老天有眼,明惠太子沒有死,他順流而下,被一深山古寺里的和尚洗時所救。
也許是漂流時撞傷了腦袋,明惠太子重傷痊癒后,不幸忘卻了前塵,無可去,只好留在古寺里出家當了和尚。
直到兩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在禪房中打坐,忽然便想起了所有往事。
這還得了?
明惠太子彼時已是古寺的住持,但想起往事就修不下去了。
經過深思慮后,他與弟子們留下幾句話:「為師此去了緣,歸期不定,或無歸期,汝等勿念。」
或無歸期,不是說他想起了自己的太子份,便看不上小小古寺,是說平反之路多艱險。
則了卻一樁千古慘案,敗則一杯黃土無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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