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劇院在長安路盡頭。
一棟矗立的灰白高樓。
錐形頂。
氣派觀。
四點整開場,為不影響觀眾,檢票十五分鐘後止場。
葉柏南和程禧是四點十三分驚險進場的。
VIP席在舞臺和觀眾席之間,半弧形的真皮六連椅,出口在左,口在右,從6號座位依次席。
彼時2、4、6號坐了人,6號旁邊是臺階,因此線最亮,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貴婦,傭人伺候著吃果盤。
程禧看清4號座位的男人,腳下像是灌了鉛,邁不開步子了。
天花板的燈是燻黃,襯得男男的廓溫朦朧,只有周京臣的側臉線條依然剛毅實,眉峰也凌厲。
以為關機了,周京臣找不著,就回集團上班了,他對歌舞一貫不興趣,寧可加班。大不了他生氣了,明天去宿舍堵,服個,他發洩完,自然消氣了。
沒料到他帶著華菁菁來現場了。
周京臣想要《楊玉環》的VIP票在文化局傳遍了,局長太太親自送了他3張,他留了一張給華菁菁。
華菁菁在2號位,他在4號,3號是程禧的。
這排序...太詭異了。
程禧猶豫,不敢過去。
葉柏南這才發現手裡有兩張票,包括一張C位的3號票,連他都沒搶到,是定票。
他神一頓。
半晌,開口,“你去3號位,我在5號。”
程禧當即打算撕掉那張票,“你的票是1號座,我去1號...”
“有更好的位置,沒必要虧待自己。”葉柏南輕輕捋順的劉海,劇院廣場到大堂有一段路程,生怕遲到,跑得急,頭髮散了,“我希你開心,而不是遷就我的面,我不如你哥哥厲害,這沒什麼,市裡又有幾個人比周公子厲害呢。”
葉柏南語氣不大對勁,對周京臣暗含著極大的敵意。
他先行一步,程禧死死地著票,跟上他。
“周總工,很巧。”
葉柏南站定在1號位,隔著硃紅的圍欄。
周京臣一張面孔古井無波。
眼神是冷的。
移到程禧這裡,四目匯,冷得一。
周京臣平生放別人鴿子,破天荒頭一回,遭人放鴿子了。
這口惡氣,勢必是不吐不快。
“葉總工,今日有雅興?”
“是程禧有雅興。”葉柏南繞過茶桌,走到6號位,貴婦認識他,簡單打過招呼,起讓路,“我陪而已。”
他在5號位坐下。
VIP席寬敞,與後排間距小,程禧經過周京臣,沒卡住,順利通行了。
印象裡那天慈善晚宴的席位非常窄,部又滿,著周京臣了,他狠狠拍了一下,“啪”的脆響,一彈一彈的。
周京臣嗜好、屁。
不止一次了。
他上癮,能很久。
程禧甚至覺得要掉一層皮了。
華菁菁剝著花生殼,隨手擱在桌上,“京臣告訴我,你看舞劇,去年巡演沒看上,怪他心大意了,你回家哭鬧了一通,嗓子哭啞了,害得你哥哥被周伯母罵。今年我們特意把視野最清晰的3號位給你了,向你賠罪。”
原來3號票是華菁菁的。
華菁菁賢惠,主讓出的。
一左一右夾著,統一戰線“哄著”,這是明正大將驅逐出周家的大家庭,劃定為外人了。
程禧瞥周京臣,他沒反應。
是認可的。
“謝謝嫂子。”改口。
華菁菁一愣,態度瞬間友好了不,“你客氣什麼,一家人。”又頂了頂周京臣的胳膊,“我忘了給程禧見面禮,你先替我補一個,我取了現金還你。”
周京臣偏頭,似笑不笑的,“試探我?”
“哪有。”華菁菁上反駁,眼睛盯得。
他翻出風口袋裡的皮夾,了一沓,甩給程禧,“你喊了嫂子,嫂子給的。”
沒推辭,收下了。
厚度大約是兩三千。
華菁菁見狀,心裡也踏實了。
程禧稱呼嫂子,周京臣給見面禮,屬於承認了。
一旦承認,這種要權有權、要錢有錢的家族,最在乎“求穩”,除非發生重大變故,例如出軌,髒病,否則關係輕易不會瓦解了。
一切水到渠,訂婚,結婚,生子。
比普通更加和諧順遂。
葉柏南解開外套釦子,捲起一折袖,“周總工,方便調個座位嗎?”
周京臣巋然不,觀臺上,“不太方便。”
毫不講面,饒是脾溫和的葉柏南,臉上的笑也凝滯了,“我買。”
“葉總工財大氣。”周京臣不甚在意撣著西,“為何不包場呢?”
“文化局不允許。”
“是嗎?”他嚴肅,“小事一樁。明年再有巡演,我通知文化局,允許葉總工包場。”
葉柏南明白他是示威,周公子的一句話,文化局乖乖奉上C位票,葉家有的是錢,但沒這份權力,包不了場。
商階級,如此分明。
“葉總工,我和你換。”華菁菁這時打了圓場,“你在2號,挨著程禧,我去5號,挨著京臣,兩全其。”
他們各自起來,藍紫的舞燈一閃,照著周京臣,亦明亦黯。
程禧心臟長了草似的。
葉柏南在邊落座,卻遲遲沒說話。
了他一眼。
只一眼。
莫名一震。
怨怒的。
複雜的。
埋於骨髓的。
在葉柏南那雙眼眸裡。
形容不出的翳。
“葉先生...”程禧他。
他回過神,攥住手,“怎麼?”
“你不舒服嗎...”
葉柏南又恢復了往日的霽月清潤。
彷彿那不小心流出的一面,是一霎的錯覺。
“沒有不舒服,只是有點熱,你呢?”
程禧搖頭。
“吃椰芋圓嗎?門口有賣,我記得你吃。”音樂的聲浪蓋過了葉柏南的音量,他湊近,瓣虛虛抵在鬢角,闔間,偶爾蹭頭髮,發茬得的。
這段日子一場風波接著一場風波,程禧食不下咽,哪顧得上吃零食。
葉柏南看出饞了,笑著鬆開手,“等我。”
他逐一越過座位,走出劇場。
程禧注視著他背影。
“你猜你現在像什麼。”耳邊是周京臣的聲音。
一激靈。
“夫石。”影大片大片地灑下來,罩住周京臣,眉目深刻幽涼,“他是去買一趟東西,不是出一趟國。”
程禧轉回去。
面向舞臺。
華菁菁喝了一口茶,小聲評價,“你妹妹和葉柏南般配的。”
“我也這麼認為。”
周京臣腔調不溫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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