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鞋你怎麼拿到的？”    連城不明所以，“快遞送的。”

    梁母探尋臉上的表，“A家秀場預發布新款，國只有我被品牌方提前贈送兩雙，一雙咖給我，一雙給菲菲，白那雙設計師親筆簽名，非賣品。”

    連城前半句繃神，倏然一松，甩掉拖鞋，赤腳站在地上。

    “我不知道這雙拖鞋像秀款，但我買的是義烏貨，想來是商家流拿的太死。

如果母親有懷疑，可以讓人來驗，這上面絕對沒有簽名。”

    梁文菲使喚劉姐上前查。

    連城彎腰替撿起來一只，余不聲帶過梁朝肅。

    荷包空，買不起奢侈品，習慣不關注，但梁朝肅不一樣，他如今頭銜副董，卻是實權皇帝。

    梁父的家，都未必比得過他。

    這些上流貴婦追逐攀比的奢侈品特權，于他也就一句話，甚至通知都不用親自出面。

    品牌箱底的看家珍藏，雙手奉上。

    上次包早有準備，這次拖鞋，防不勝防，萬幸是出門時，看白絨絨的長可，忍不住了好幾把，清楚上面沒有簽名。

    “一次，兩次了。”

梁文菲顯然也記得，目在上服打轉，“上D牌秋冬高定款，子也是A家的。

連城，你這一下來三十萬不止，也是義烏出品？”    連城見劉姐朝梁母搖頭，神態更從容，“我虛榮，買不起也想穿名牌。”

    梁朝肅膛反復隆起，像是瀕臨一個臨界點，他平息后，正對上梁父觀察的視線。

    “朝肅，你不想讓連城回來？”    梁朝肅似笑非笑，“我趕走，還不夠表明態度？”    梁父臉上閃過一意味深長，再瞥連城，“那連城你怎麼想？父親知道你了委屈，告訴父親，你還愿意留在梁家嗎？”    連城一怔，沒想到進度這麼快，設想的狂風暴雨，只開始一雙拖鞋，就到最后階段。

    晦掃一眼梁朝肅，他面孔涼滲滲，暗含警告。

    他警告珍惜最后一次選擇的機會，卻從來沒有給過選擇。

    垂下眼瞼。

“父親這麼問，是舍不得我嗎？”    梁父大概沒料到連城這個回答，停頓幾秒后，“舍不得。”

他有笑意，“連城長大了。”

    相比同齡的梁文菲，太多，冷靜太多，也……聰明太多。

    可就是聰明的太多，反而顯出痕跡。

    梁父心里攪起風雨。

    連城只當沒聽出后半句的別有深意，抬手袖子囫圇抹過眼角，“那我留下。”

    “我不同意。”

梁朝肅像風雨來的天際，沉暗的，翻卷的烏云，人懾魄。

    梁父這次不急不怒，腔調悠悠，“為什麼？理由呢？”    “我厭煩了。”

他說，“我厭煩在無意義的地方，跟一個滿口謊言，死皮賴臉的人無休止糾纏。

如果趕走，都還能回來——”    梁朝肅從頭到腳掃視連城，眼中沒有驚，沒有怒，沒有被再一次欺瞞謊騙的雷霆之火，翳凝黑濃無底的死海。

    目心驚的涼意。

    倒灌淹沒，凍死。

    “那就遷出的戶口，撤掉的姓氏，以梁氏的名義向社會公告，與徹底斷絕關系。”

    連城至有長長一段時間，是忘記呼吸的。

    渾的都在退化，只剩下耳朵無比清晰，萬籟俱寂，又震耳聾。

    是梁文菲在笑，梁母冷氣。

    是梁父在問，“你確定？”    “確定。”

    是男人的一聲譏笑，飽含膩煩，厭棄，戾。

    “父親不用再猜忌，母親不用再擔心，我也不用時時刻刻分神多想這些，皆大歡喜。”

    “你是厭惡，還是厭惡我和你母親有懷疑？”    “有區別嗎？一切源在。”

    連城覺得荒謬。

    沒有很大的志向，二十二歲躊躇滿志的年紀，最大的是安安穩穩，活的像個人。

    想余生無數夜晚，都如那晚小旅館的風和月。

    想有一天說話能像老婆娘那樣生的，不用掩飾，不假思索的喊一句，“姑娘給你打折，三塊”。

    那麼羨慕泰多多，卻從不敢奢生活待，能如待泰多多一樣。

    如果可以，能在璀縣一個十幾平米的角落，或許再大一點，一點點就好。

    分出兩個房間，閨小時，另一間房做書房，玩室。

閨大了，刷上喜歡的，做的小臥室，鑰匙放在那里，不經允許絕對不驟然闖。

    而為這一顆小草似得的期，對他奉違，努力反抗所帶來的一切連鎖反應，又了罪不可恕的滔天大罪    恨不得大卸八塊毀掉，極盡所能創傷，把撕碎，碾碎。

    …………    “連城。”

梁父不知何時立在面前，“來書房，父親有些話想跟你談。”

    連城僵怔著回神，“好。”

    遲鈍跟著梁父邁上樓梯，依稀覺背后有一道視線，深，抑，森冷又炙烤如火，如芒刺背。

    書房。

    梁父像小時候每一次書房暢談一樣，坐在窗邊的單人位沙發上。

    連城在原地猶豫幾秒，也像小時候似得，坐在沙發旁的矮凳上。

    梁父眼尾起了皺褶，笑意在他臉上蔓延，“這幾年，朝肅開擴北方市場，我要坐穩后方，你上大學又不常在家，算起來，竟有四年，咱們沒說過心話了。”

    連城強歡笑，“以前學歷史，看歷朝歷代都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

后方資金調配，人員供應，關系保障，梁氏這四年高歌猛進，父親居首功，是幕后英雄。”

    梁父笑出聲，手指在空中點，“你這張，果然是你母親教出來。”

    連城角牽強，不說話。

    梁父的眼睛也亮，沒有梁朝肅的銳利，是歲月洗滌下的世事練達。

    “怨你母親嗎？”    連城聲音很輕。

“不怨”    梁父靠在椅背，“連城，你母親這個人呢，太疾惡好善，極其護短，像草原上的母獅子。”

    連城垂下眼瞼。

    草原上的母獅子，護崽，可，早就不被當做崽崽了。